老寇是我仅两名教了三年的学生之一,话说缘分不浅。但真心很无奈。
全级近四百名学生,六个班级,年年打乱重分,但是老寇竟然每年都能分在我班。开学初我就故意调侃她,要么换班要么转学,她很干脆说转班,不在你班呆。我说你赶紧办手续还来得及。我和老寇就是这样的师生,彼此不喜欢。貌似喜欢老寇的老师目前还没有出现呢。
(一)
老寇的真名其实很婉约很美丽,叫作婉茹。但是老寇长得实在不婉约,中等个子很瓷实那种,黑不溜秋的脸上飞着几颗雀斑,眼睛很小,又黑又亮。常常斜眼对老师,偶尔会翻白眼,不可一世的样子,唯我独尊,傲视群雄的目光。爱跳舞,走起路来,微翘的小屁股扭得最欢,似乎在宣告自己魅力无限呢,看得老师们忍俊不禁——这才十三岁呀,了得!这是初一时的老寇,因为爱翻白眼我不大注意她。
初二因为我和其他学生不太熟悉,干些电脑上的活儿就找她,她很不客气地拒绝,直接一句“我不干”,噎得我这个班主任老师半天说不上一句话,只能不理她,怎么都想不起曾经是否得罪过她。
作老师你必须得有大气量,否则早让这群天不怕地不怕的学生气死了。我怎么和她计较呀?我知道她母亲父亲在她很小就离婚,她把父亲叫“那人”,说父亲根本没有心,对她不好,甚至不管奶奶的生活,是个不孝的坏人。她跟着母亲生活,但母亲结婚后出去打工,把她留给外婆,外婆也离婚再嫁了,不能照顾她。母亲又把她送到继父家,继父家里只有一个外姓的爷爷,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和外姓老头住一起,总是哪里不合适,在我们的提醒下,她母亲才不情不愿地换了工作,回家乡照顾她。
说起来,老寇也是恓惶,所以对于老寇的政策难免会宽松一点,惩罚少,讲的道理多一点。但老寇并不买账,自习课,斜坐在过道中,磕着瓜子说着闲话,挡住其他同学的路还理直气壮。
我还说不得,她总是振振有词:“我吃瓜子怎么了?没犯纪律吧!地面有值日生扫哩!”我真想一耳光抽过去,让她懂得什么叫尊重什么叫自爱。我强忍住怒火把她请到办公室,后来她没再公然斜坐嗑瓜子,算是给我面子了。
可是有一次她和同宿舍几个女生严重迟到,被校长抓住。我批评她们时,只有老寇最硬:“你说作业没写完就不要进教室,我们早起床了,在宿舍写作业哩!”
老寇总是和别的女生不同,敢顶撞老师。纵然没有任何站得住脚的理由,她也敢胡乱辩驳,是那种背着“礼簿子”不讲理,巧舌如簧的货色,能做到面改色心不跳,心里强大到无人能及,我是长了见识,“人无廉耻无法可治”,可她还是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子呀!
这次,当着那么多同学的面,她依然固我。请原谅这次我真没忍住,一耳光抽上去,噼里啪啦一顿收拾。先告诉她什么叫尊重规则,再告诉她什么叫尊重师长,最后电话通知家长,不说多余道理。
从那以后老寇老实多了,我也过了几天安生日子。
可是,没过多久,老寇恋爱了。
你总觉得她哪里不对,安静里有一丝不屑一顾,上课心不在焉,却找不着问题。后来终于让我抓住把柄了,一次午餐时,我去得迟,随意去教室查看,竟然发现空无一人的教室里,老寇和一个男生并排坐在一起,低着头,甜蜜里带着羞涩,羞涩里夹着无畏,我从迎着我的目光里读出了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成熟。
我看着这个男生,和老寇一样单亲,一样成为了一个陌生人的孩子。我有点理解又有点心疼,但是我的职业不允许我认可他们或者默许他们,小小年纪,初生牛犊,闹出乱子来就不好玩了!我做了棒打鸳鸯的事,不得不做。我以一个过来人的经验理解他们,告诉他们爱情的神圣与美好,但现阶段还有更神圣的事要做,把爱藏在心里,为了好前程,努力进取。
后来老寇学习也上进,尤其我的语文课,老寇表现优秀,回答问题很踊跃,作文写的好,我也不再深究。时间是他们最好的老师,成长有时是看不见的美好。
(二)
初三了,老寇又在我班,那个男生也分到我班。生活简直就是一出戏剧,巧合太多。
我仍然不喜欢她,因为她总是一副和任何人敌对的态度,仿佛全世界都欠她的。但我内心里总希望自己能改变她,让她变得优秀起来,将来考个好高中。我信任她的能力,让她做了语文课代表,不断表扬她的作文,她的整洁规范的书写。老寇变得很积极,对工作很负责任。
班会课,我进行完安全纪律教育后,从别的班主任那里套用了一招——无记名举报班级不良现象。
学生开始写,我限定时间开始收交。除了一个女生交个白纸,其他人或多或少都写了。我边收边查看,我希望他们知道我在看,一定有人借机告黑状的,我想看看他们互相之间是怎么样的状态,了解班级我看见不了的内幕,这也许比较公开迅捷。
几个学生告状婉茹和班里一个男生早恋,在教室搂抱亲吻,不但不听劝反而张扬到肆无忌惮反唇相讥。
几天前就有学生偷偷给我打小报告,只是没这么过分。我曾在吃饭间隙学生全都在餐厅时,也亲自抓住他们单独呆在教室,那时我分别对他们进行了亲切谈话,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现在看来怀柔的政策没有效果。我必须再次出手,严厉的。不然学生之间的传言更厉害,他们知道我看了纸条,我得秉公处理。
第二天,我问大家爱吃青苹果还是红苹果,它们的区别在哪里。有意引导他们认识人生不同阶段各有责任的道理,进而强调学校班级的规则,不点名指出早恋的现象。
课间看到婉茹在黑板上写的作业情况不合规则,指出她最近行为过分,然后借机撤销她课代表的职务,并把她叫出室外。问她,她情绪激动,言词激烈,边哭边叫嚣:“你说我不负责任我就不负责任!你以后不要叫我再干啥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