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爱的那些好,最终也没能变成解药

        成子把剩下的半瓶燕京一饮而尽,走上了唱台。“我给你唱首歌吧。”成子扶着麦的左手微微颤抖,犹如自顾的喃喃。我唯恐天下不乱地吹了个响哨儿:“我还不知道你啊成子?!资深乡村摇滚粉。”成子嘴微张,却并没有反驳,音响里传来一阵细如蚊蚋的歌声,“斑马斑马,你不要睡着啦,再给我看看你受伤的尾巴…”

        成子缓缓地唱着,从吧凳上站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歇斯底里却又小心翼翼,像是竭尽全力地呵护着每一个字眼。到最后连嘶吼都变成了不真切的哭喊。伴奏结束,成子红着眼眶,却没有走下来:“曾经有个姑娘问我喜不喜欢民谣,我告诉她我喜欢,我骗她的。如果再给个机会的话,我会说,去他妈的民谣,我只喜欢你。”

        成子说的姑娘我知道,叫分子,在她们老家大概是硬币的意思。成子说他在D城的三个月就过完了自己的一生。按他的话来说,他的生命开始于16年7月18日,地点在D城的可可西里酒吧。

        从C城辞职后的成子并没有享受轻松写意,反而在陌生的D城里被不知所措的日子逼迫的有些燥意。

        酒吧里的音乐轻佻放肆的在暧昧的氛围里舔舐着每个来客的耳膜,像是蚕食神智填盈欲望的小恶魔。成子则像个异类。

        一曲将罢,成子烦闷难当:“什么尼玛破音乐!老子要听社会摇!”唱台沉默下来,几十双带着错愕的眼睛向成子投来并不友好的目光。成子几乎能从尴尬的氛围里嗅出几欲凝结的恶意,鼻尖渗出冷汗。

        突然唱台上又有乐声响起,却没有重金属碰撞摩擦。是空灵的木吉他,旋律伴着女声柔美而又孤独,像是悄悄拾起掉落珍珠嵌回王冠的公主。“斑马斑马,你不要睡着了…”

        成子突然感觉陪伴自己二十多年的耳朵可能只是个装饰品。等到围在前方的来客们逐渐坐下,成子看清了那个声音的主人,他觉得自己错了,充当装饰品的可能不只是耳朵,还有眼睛。

        姑娘穿着白色冰丝连衣裙,衬着白皙的肌肤仿佛与生俱来的图腾,五官精致到不似凡俗,脚上一双罗马鞋,那是成子最讨厌的女鞋款式,没有之一,且不接受反驳。可它此刻似乎在姑娘的脚上长出珠玉,生出宝石,璀璨夺目。她就懒懒的半倚在那里,每一句唱词却又裹挟着孑孓不服输的勇气。

        成子呆望了三分钟,直到她唱完最后一句,酒吧恢复了消弭闲时和勾人欲望的本来面目。女孩麻利地收拾好,喝完桌上酒保倒的半杯柳橙汁,走出了酒吧。

        成子醒过神来追了出去。掀开厚重的门帘,看见姑娘把吉他靠在花坛边,双手往口袋里摸索一阵,随即烦闷的咬咬嘴唇。看见迎面过来的成子,姑娘笑着一摊手:“帅哥,借个火。”

        成子愣了愣,从口袋掏出火机递上前。女孩从皱巴巴的烟盒里抽出最后一支点燃,索性把烟盒揉成一团扔进花坛:“火机不错,芝宝的?”

      成子摇摇头:“都彭的。你不唱了吗?”

        姑娘弹了弹烟灰:“每天就唱一首,你挺有意思啊,可社会摇我不会唱,我就会唱两首民谣。”

        成子尴尬的不敢接话茬,终于鼓起勇气开了口:“能不能留我个微信啊?”

        姑娘没掏手机,也没报微信号码:“你喜欢民谣吗?”

        成子一咧嘴:“喜欢呀!”

        姑娘摇摇头笑着准备走,成子一急倒是不语塞了:“不给微信,至少告诉我你叫什么吧。我借你火机,讲道理你好歹散根烟给我抽啊!”

        姑娘面对成子的无赖却不恼,笑着递过手里快燃尽的烟:“最后一支了,散半支你够意思吧,叫我分子吧,分子分母的那个分子。”说罢分子背着吉他头也不回走进了夜色里。

        成子看着烟蒂上的桃红唇印,心跳如同酒吧里的架子鼓点。吉滑万宝路,不是女士烟,也没有薄荷味儿,成子却抽出了带着樱桃香的惬意。

        接下来的日子,成子每天如期而至,听分子唱一首不到五分钟的民谣,再聊不到十分钟的天儿。成子觉得从那个时候起他的生活才算得上生机勃勃。

        故事没有太曲折,分子并没有设置九九八十一层路障,成子也没有翻山越海。第二十五天的晚上成子送分子回家的时候把打火机交到她手上:“送你啦,不要找别人借火,挡风也要来找我。”分子笑了,成子说六宫粉黛无颜色,不外如是。分子当晚没让成子住酒店,那以后成子也没在酒店住过,跟分子搬到了一起。

        分子几乎带成子走遍了D城的每一个角落,带成子蹦极,打保龄球。分子说如果有天成子失忆了,她唤醒他的时候就可以说很久很久。成子就摸着她的头笑着调侃她被肥皂剧荼毒。成子对分子百依百顺,成子说婚前我先惯着你,到时候你娇纵跋扈,想来也没谁受得了,还不是我大成的囊中之物!分子就笑着拧成子的耳朵,成子赶忙改口说我是分娘娘的囊中之物。

        成子觉得生活就要完满了,从不妥协的他向父亲打听D城的工作,跟母亲商讨着买房置车。成子说那段日子里生活再没有丁点不愉快,一切都是幸福的铺垫和伏笔,已经跟生活里所有的不善都达成了和解。

        哪怕他没见过分子的家人,不知道她的成长史感情史。分子不说的事情,成子从不会主动问及,仿佛约定俗成。成子说我只知道她是个孤独而又倔强的小姑娘,每晚睡觉都会环着他的脖子,这,就够了。

        成子觉得总有一天,该了解的他都会了解。他想了一万种讨好岳父岳母的方式,可当未来岳母来的时候一种也没有奏效,老太太没吃他削的水果,他亲自下厨也没博得老太太的赞赏。成子像是个渴望表扬的孩子,却收获更多委屈。只有在提及买房的时候,老太太不温不火的眸子里有了些光亮,不咸不淡的应了成子两句。成子满心欢喜,分子的眼眶却红了。成子狠狠拍着胸膛,力道大的要捶进胸膛直触心脏:“小成子让分娘娘住大房子。”分子没像电视剧里破涕为笑,只是红着眼睛看着成子,似乎要把成子装进瞳孔里去。成子的心像是被狠狠抽拉揪扯,用力把分子揽进怀里,自己也红了眼眶。

        可是,成子的爱情还是死了。不,成子说他的生命终结在2016年10月12日。分子笑着喂成子吃完一支抹茶冰淇淋:“成子,分手吧。”成子觉得10月的D城越过了秋天进入冬季,冷的打颤,如火的骄阳都化不开一支冰淇淋的寒气,额头上的汗滴落嘴角,咂摸出抹茶的苦味,苦到心里:“分子,我没明白。”“到这里吧,D城最后一家冰室,我们,也就到这里吧。”笑着笑着,分子红了眼眶。成子扯着冰室阳伞伞沿欲言又止。分子知道他想问原因,伸手捂着他的嘴:“不用问了,问了又能怎样呢!要是你同意的话,晚上去老地方再听我唱首歌吧。”

        直到分子走远,成子的手依然攥着冰室的棚伞不肯放手,他害怕空出手来擦眼泪就会控制不住哭出声来。

        那晚成子还是去了,他也想过拒绝,可他不愿做个赌气的孩子。那晚可可西里门可罗雀,分子唱了《一个歌手的情书》。成子喝了很多酒,回去的时候,行李已经打包收拾好,只是不见分子踪影。冰箱上的心形便利贴像是个笑话:成子,我知道你要离开了。当然如果你舍不得这座城市,那就让我离开。成子坐在沙发上看着两张车票发呆。这场分别来的猝不及防却又无从防起,难以接受却又不得不接受。

        走的时候成子等了很久,多希望分子买两张车票是为了跟他一起走,但成子也理智的知道只是奢望,依依惜别的场景也只是奢望,分子不会来。可当动车关上门,成子看见有个少女并没有上车,她穿着白色冰丝连衣裙和罗马鞋在站台抽烟,手里紧紧攥着他的“都彭”,又像是攥着他的心。忽然她笑了,挥了挥手,说了一句话,应该不只是说的再见。可惜动车慢慢驶离,成子噙着泪的眼睛渐渐看不清她的脸。

        我把柠檬片从龙舌兰里捞出来抿了一口:“没再回去过吗?”成子点点头,也不知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她爸做生意亏了,又学别人做投资欠了一屁股账,不是我还得起的。她妈倒是想榨我一点儿,她不忍心,她现在应该已经快有孩子了吧。”我心中波澜起伏!可成子很平静,他不是轻易认怂的人,可他也不敢让自己深爱的人守着空诺。

        成子说他以为他把铠甲给了分子,自己就再也没有了软肋,可分子把自己揉碎了,成子的心也就死了;

        成子说他也不是不喜欢民谣,但他觉得只有分子开口唱的时候,那些歌才叫民谣;

        成子买过很多樱桃味的口红,涂在吉滑上,可是都不对,后来他才明白那是分子的味道;

        成子说他以为D城承载了他全部的生命力和爱,可他现在却一丁点都不敢再记起来。那个在站台抽烟的少女,成为了D城留给成子最后的回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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