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
媒体告诉我们:生活在这样一个信息时代是多么幸运。而我则相信我们其实为自己创造一个了地球上的地狱。便捷的通讯,我们和家人、工作可以随时随地的连接。而这也稀释了我们对一个新地方的感知。
放下你的手机——旅行的艺术要求你身体和心灵都在场。旅行中引人入胜的不仅仅是风景,还有交谈。真正的交谈要求聚精会神,而不是一边说话一边发短信。旅行的艺术要求我们一心一意。
作为一个商旅达人我常遭遇这样的梦魇:当我坐了15小时的飞机从北美到达亚洲的某个机场,一下飞机便打开黑莓手机,我既顾不上看一眼周围的环境也没有打算着如何乘车进城,而是埋头苦读在飞行途中到达的几十封电子邮件。其中有三分之一的邮件需要认真地去回复,还有一两封带来了令人担忧的消息。似乎这些还不足以让人心烦:整个旅行中,由于12个小时的时差,在亚洲醒来的每个早晨我都收到来自美国东海岸的一大堆邮件,同样都需要回复,同样都有亟待处理的事情。无论我们身处何方,彼此都仿佛都能伸手可及,这一点大家似乎都知道。媒体告诉我们生活在这样一个信息时代我们是多么幸运。而我相信我们为自己创造一个了地球上的地狱。
先别反驳,且耐心听我说说过去的时光:在80年代初,没有人能够预先得知我会去哪里。带上七八个联系人的电话号码,我就可以去埃塞俄比亚报道饥荒,或者去萨拉热窝为冬季奥运会做准备了。因为不需要浪费时间来来回回地发邮件来敲定日程,所以我有更多的时间来阅读我将要去的那个的国家的地理和历史概况。而且你知道吗,当我到达当地,拨打这些号码时,名单上有一半的人接听了电话并且乐意接待我:毕竟我不远万里去了那里,剩下的就全仰仗他们的热情好客了。而他们也的确盛情,这些朋友又将我介绍给了其他人。那时的效率真的很高。而现在,为了安排一个会议,你得先和一个人通好几天信。然后当你千里迢迢到达他的办公室时,他却告诉你有些问题你得去某个网站找答案。
我不是说现在获得信息比以前更难了。我是说我们对异域的体验的强度被稀释了。真正的旅行和探险是精神的。那是你完全投身一个地方,没有人可以联系到你。你的生活也因此被圈定在即刻呈现在你眼前的这个环境中,因此你的经历更加生动鲜活。
旅行中引人入胜的不仅仅是风景,还有交谈。真正的交谈要求聚精会神,而不是一边说话一边发短信。旅行的艺术要求我们一心一意。它要求你当在咖啡馆约见某个人时关掉手机。这是因为旅行是线性的----一次只有一个地方,一次只有一种感知。
1973年大学一毕业,我就去东欧旅行了三个月。没有家人能够联系到我,我所在的地方的英文报刊也看不到关于这个世界的真正的新闻。(《国际先锋论坛报》在很多地方要么被禁要么送达时已经晚了数天。)一路上,我遇到了许多东德、波兰、匈牙利的年轻人。我们的交往十分密切。事实上那些都是丰富多彩的个人生活,这恰恰因为政治和公共空间的贫瘠。我永远无法忘记那些面孔和那些交谈。那年夏天发生了水门事件,而我却完全没有在意。
时间再拉近一些,在过去十年的头几年,每年夏天我都和一个朋友沿着加拿大沿海各省航行,最远到达纽芬兰北部。除了几个城市之外,我们都没有用手机,也无法访问电子邮件。航行一周后,每晚在一瓶法国邦多尔酒的帮助之下,我会进入一种冥想的宁静境界。对于旅行者而言没有比在海上航行更让人激动的了。我会永远记得布雷顿角浓雾中渐渐浮现出的钢笔素描般的路易丝堡,以及矮矮的野草如何衬托出雕刻般的北方海景之美。那是一个由灰色岩石、黑色云杉与银蓝色海水组成的世界。
旅行就像一本有挑战性的好书:它要求你身心都在场。——它要求你完完全全活在当下,专注于你眼前所闻所见的真实世界。和严肃阅读本身一样,旅行已经成为一种抵抗行为,抵抗电子时代的种种干扰以及这个时代所赐给我们的种种烦恼。一本好书值得认真一读,而一处魂牵梦绕的美景则激发人的探索欲。旅行和潜心阅读都需要持久的专注。而无法专注已经让我们目前的地球生活面目全非。
40年前东欧的那个夏天,遭遇了连续两天的暴风雨,我蜗居在罗马尼亚森林里的一个小木屋里读屠格涅夫的《父与子》。相比孤独我更多地感受到什么是与世隔绝。对我而言世界就是19世纪的俄罗斯和20世纪后期罗马尼亚。这才是旅行。彻底的与世隔绝成就了真正意义上的旅行。当我到达布加勒斯特或其他巴尔干半岛的城市时,因为没有移动热区可以加入,所以也就没有什么可期待或者担心的。那时“此时此刻”正是庄严而神圣的。
我的朋友现在计划乘一艘小船沿北美大陆和北极群岛之间的西北航道航行。这意味着有四个月之久,他将要完全脱离电子联络。我无法和他一起去。我的全日制工作决定了我去不了,我依旧是一个在黑莓手机的梦魇中挣扎的囚徒。但我知道,有很多像我朋友这样的人,他们的境况则不同。他们选择真正的体验,他们抵抗束缚。正因为有了他们,旅行的艺术才得以传承。
文 /罗伯特·d·卡普兰
美国《大西洋月刊》记者
著名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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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行中引人入胜的不仅仅是风景,
还有交谈。
真正的交谈要求聚精会神,
这是因为旅行是线性的
一次只有一个地方,
一次只有一种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