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蜜糖,有种深深的依赖但绝对算不上喜欢。不知道是否大多数女生都会依恋甜食,那种甜甜腻腻的醇厚滑过舌尖,蹿入咽喉,淌过心田。所有掩藏心底的苦涩如被春风拂过,一处处淡蚀一丝丝瓦解。
蜜糖覆盖了如何也掩不住的苦味,麻木了细微处不易显露的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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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蜜糖的渊源起自苦艾草。那个随风撒下种子便野蛮地占满了我整个春夏秋冬的野草。它的身体裹着银白色的绒毛,如同圣洁的神物宣誓着它在人世的光耀。它也是我身体里的毒药,一年复一年啮嗜着我对味觉的敏感,一点一点把我推向蜜糖的深渊。
五月的苦艾草总是摘不完,逃不掉。每年到了这个时候,我的梦里都是满山遍野的银白,梦里的人们挎着竹篮带上镰刀去寻找他们心中的圣物。他们成捆成捆带回苦艾草,用细绳编成许多的一小束,或是带给邻居或是备给儿女。五月的阳光下你会看到家家户户的窗户一缘宁静地竖着那样整齐而好看的苦艾草,或驱蚊或熏香或辟邪或备药。
苦艾草又叫小情人,为什么要取这个名字我一直不得其解。难道是因为女人用及苦艾草比较频繁所以才赋予她这样女性化的名称?也许是吧,就像我离不开苦艾草,从儿时至今都未曾摆脱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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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深刻的有关苦艾草的记忆是童年时代妈妈和奶奶一人抓着我的手一人用筷子撬开我的嘴往里灌一大碗熬制好的散着清苦味的艾水,我一边激烈地想要挣脱这种让人不安的禁锢一边晃动着头企图能够吐出来,所以每次她们总是给我准备那么大的一碗。那么多的苦,谁又能喝的下?
当一碗苦艾水将近见底的时候,妈妈就往我口中塞几粒冰糖,笑着哄我:“小于真乖,太厉害了,这么多的苦艾水全都喝完了,比爷爷都厉害。乖,别哭了,吃点糖就不苦了。”
我问妈妈,为什么我要喝那么多那么苦的艾水
因为小于的肚子里面有许多比平常见到的还要可怕的虫,要是不喝艾水它们就会趁你睡着的时候跑出来咬你的肚子,喝了苦艾水就能杀死这些可恶的害虫。所以小于要乖点勇敢点,不要让妈妈担心。闭上眼捏住鼻子一口气咕咚一下喝完,喝完妈妈就给你糖吃,一点也不苦。
妈妈,为什么艾水总是喝不完我明明都喝了这么多这么多,比爷爷喝的还多。
因为艾草是野草啊,小于喝了这么多艾水也会像艾草一样永远也吹不倒。
可是妈妈,每次喝完还是很苦,吃糖也是苦,吃饭的时候还是会有苦味跑出来。
那下次妈妈多给你几粒糖,你就想着一点也不苦糖是最甜的。
我问喝苦艾水的爷爷,难道爷爷的肚子里也有虫?
爷爷肚子里面没有虫,它们早就老死啦。
那爷爷为什么喝艾水?
因为爷爷习惯了这种味道。
骗人,有谁会习惯苦。来,爷爷,给你吃粒糖,吃完就不苦了。
傻孩子,真正的苦吃再多的糖也不会变成甜。
那时的我并不明白为什么苦可以习惯,为什么吃了糖也不会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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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再喝苦艾水我也不需要闭上眼捏住鼻子,也不需要糖来掩盖会反复浮出来的隐于胸腔中的苦味。有些东西只有随着时间的打磨慢慢体会才能辨出其中滋味,苦不一定苦,甜不一定甜。
我慢慢地习惯了这种已经遍布体内每根神经的味道,那种苦涩回荡在每一个夜深人静的时候,历久弥新
然而,这蜜糖却始终戒不掉。或许早在十几年前我就已经深陷这种丝丝的甜腻所带来的美好,如同一个溺在苦海中的垂死人牢牢抓住可以缓解窒息感的救命稻草。一经依赖,无法自拔。
往往在感到苦不堪言难以忍受的时候,就会满怀希望跑到小卖铺去买一种甜食,心满意足地尝上一口,把这甜美的芳香含在口中,缓解那久久难平的苦涩。
如果第一口是解脱,第二口是腻味,那之后便是麻木到厌烦。苦还是苦,甜已经不再甜。然而下一次当苦味再次袭涌心头的时候,还是一定会去寻觅那无数次厌倦又无数次摆脱不掉的甜。
甜是迷药,它让人上瘾,让人沉溺,让人挣不开幸福的假象
苦是砒霜,它让人无味,让人麻木,让人逃不脱困顿潦倒的真相
如果生活是这样
它给你缤纷,给你蜜糖,
给你忘不掉的幻想
所有爱浮不起来恨沉不下去
你应该知道
在五月的山野
当苦涩爬满整个初夏
圣洁不倒于高处
银白的梦啊在风中已经开的如此漂亮
它俯视着尘世的每一寸荒凉轻声叨念:
一切苦海只是时间
遗落人间的一处错季的虚妄
你可曾听到远处传来的风语的馨香
——《苦和蜜糖》余小于
2017.1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