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的糯米粑

这几日,冷空气又南下了,冬天也愈发的寒冷了。随手翻翻手机的日历,猛地想起来,大年三十不远了。

天气好的时候,我喜欢到老城区的巷子里走一走。抬起头,蓝天的映衬下,老房子阳台上晾晒的腊肠、腊肉、干鱼,颜色显得格外漂亮、明艳。闻一闻,空气中都弥漫了腊味儿。城市里,过年除了商家各种花样繁多的促销活动,最令人动容的,就是老城区晾晒的各种腊味儿了。这种腊味儿,就是年味儿。

年味儿淡了。这些年来,独自在外读书、工作,对于家里过年前的各项准备工作,已多年没有参与。打电话回家,告诉妈妈我给家里买了一些过年的东西,然而她却怪我没有买两只板鸭,尽买些无用的东西。我说,板鸭不好吃。

其实,板鸭是好吃的。记忆中,老家村里办流水酒席的时候,都会上一道白萝卜炖板鸭。我喜欢吃板鸭里的白萝卜。萝卜是菜地里拔出来的,多汁、鲜嫩、脆爽,还很甜。直接切成片儿,可以当水果生吃。和板鸭一块儿炖,还有醇厚的腊味儿,味足而不腻。

味觉上的感官,一旦成记忆,就很难抹掉了。除了白萝卜炖板鸭,舌尖上至今还残存了关于糯米粑的记忆。

20世纪90年代的时候,为了正月里能有充足的荤菜、点心招待客人,家里会自制一些年货,比如腊肉、干鱼、冻米糖、辣萝卜干等。倘若那年刚好种了点糯米稻,妈妈还会打一些糯米粑。

秋天,糯米稻收割后,要拿到太阳底下充分地晾晒。打糯米粑,宜用当年新收割的糯米。假若用隔年的,糯米粑的味道就平淡无奇,甚至于难吃。选好用料后,就要向隔壁邻居家借来一种叫饭蒸桶的容器。这种饭蒸桶,有点类似于街头巷尾各种快餐店里的木桶饭使用的小木桶,但饭蒸桶比小木桶大许多,且里层是不包裹一层不锈钢的,完完全全的实木。

打糯米粑是个体力活,全凭主妇一己之力很难完成。因此,某一家打糯米粑,左邻右舍的主妇们都会过来帮下忙。依稀记得把糯米倒进饭蒸桶里后,妈妈会和过来帮忙的婶婶们一起合力把饭蒸桶抬进柴火土灶中慢慢蒸煮。土灶往往有一根直溜溜的大烟囱,连接一口大铁锅,灶的背面则是添柴烧火的地方。寒冬腊月里,糯米饭在蒸桶里煮着,热气腾腾的,人的精气神也跟着热乎起来。因为天气冷,这个时候,我最爱干的家务活,就是猫在土灶后添柴火。尽管总是帮倒忙,掌握不到火候:该旺火的时候,火却熄掉了;该小火的时候,火却能把锅底烧穿。

为了让糯米的口感更好,妈妈会听取巧妇们的建议,往饭里加一点猪油。这样做出来的糯米粑,又软糯又醇香。糯米蒸熟后,就要把饭倒在大大扁扁的簸箕上,晾凉、晾干。为了更干净卫生,妈妈会把簸箕清洗几次,还要铺上素净的棉布。新出锅的糯米饭,香味实在诱人。我们姐弟仨会急急地围住那个大簸箕,团几个饭团子,胡塞一顿。

令我难过的是,由糯米饭变成糯米粉的这个过程,我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只记得磨好的糯米饭,并不是粉末状的,而是小块小块的。似乎是边磨边往石磨里加水,然后将流出来的糯米粉和水的混合物,用干净的棉布网住,挤压沥干。连着棉布,一起搬到楼顶上(那时,家里住的是一层平房)晾晒。小心翼翼地将棉布展开,轻轻一掰,糯米粉就成了漂亮的块状。阳关下,天空是蓝色的,棉布是粉色的,而糯米粉块,是白色的。

最令人期待的就是做糯米粑了。磨好糯米粉后,妈妈往往会用最新鲜的糯米粉来做一顿糯米粑煮面条。揉糯米粑的时候,家里的大大小小都要上前掺和几下。大人们在讨论如何让糯米粑软而不粘,小孩子们则天马行空,将糯米粉捏成了各种的奇形怪状,甚至还给自己作品打上记号,生怕待会出锅的时候,捞不着。

水烧开后,放入糯米粑。过会儿,下面条。面条最好是宽面条,似乎只有宽面条才能带出糯米的香味。如果可以,放入少许的猪油、肉丝和四季葱。盛一碗出来,鲜香异常。这时,妈妈会让我们姐弟仨给邻居们都端一碗过去,让大伙儿都尝尝鲜。

屋外,北风正刮得起劲;屋内,却因为糯米粑而身心俱暖。年,也就在人们准备年货的过程中热热闹闹地到来。

没用完的糯米粉,妈妈会将其储存起来,以备来年青黄不接的时候。然而,用储存过后的糯米粉做出来的糯米粑,味道却差了许多。我至今不知为何如此。

也不知从何时起,家里就很少自制年货了。而今过年,当然还是要准备年货的。只是正月摆出来的腊味、点心等,都来自超市。糯米粑,也已多年未做。糯米粑煮面条,竟也成了记忆中的味道。

味觉上的感官,一旦成记忆,大概是终生回忆。手工制作的食物,之所以现在尤其想念,或许是夹杂在其中的岁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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