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游记,我有太多的亏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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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次写游记是什么时候了呢?大概是十年前,刚刚从日照的海边游完泳晒秃噜皮了回来,就趴在沙发上,光着被蚊子咬的满是包的屁股,痴痴的抱着快被我翻破的日记本,打着老师让写日记的幌子,说什么也不肯去吃饭,就是要把自己当时的所闻所想都一股脑写出来才畅快。
后来我有的是时间,有的是经历,却再没有想写的冲动。
回想起来可能是因为我对旅游的要求太高了。而我想要的完美旅游,压根不可能实现。于是我就欠了一屁股债,什么京都魔都、帝国腐国、河南江南的游记,全都没再没成文了。
我对景色要求高,除却巫山不是云了,因为看过太多国家地理杂志上精修过的大片。我对同游之人的要求高,曲高和寡,高山流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因为遇见过知音。我对自己的要求更高,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笔耕不辍的信仰却不敢轻易玷污。或许我作为作者,最害怕的不是文字不能表达心意,而是没人共鸣。
今日又重听五年前的时光匣子,陈伯吹的《花溪一日间》,原本勾起了极大的兴致,结果他说那山那水,不过是一般的山村田园,并无特别,一下子豁然开朗。有人说“闲来无事不悠闲”,那应该也有“乐时无景不迷人”一说,乐山乐水,果然还是逃不出“以物喜,以己悲”的囚牢罢。
陈写一年前游历的花溪美,让我想起一年前,啊不,时间竟然过得如此快速,是两年前的杭州美。那时的美,是景美人美,心美神美,可回来后却又产生了无尽的困扰和烦恼,以至于名为杭州游记的文档就这样空了两年,仅写过一篇还是满腹牢骚对爱而不得之人的控诉。
这两年遇到不少来自杭州的朋友,而我的开场白总是,啊我去过,真是一个好地方。真美。真美。真美啊。什么时候这个被无数辞赋赞叹过的地方到我嘴里只有惨兮兮的这几个字了呢?词穷的我,真惭愧。
为了对得起正是江南好风景的人间最美四月天,泛舟与子游于西湖上,看它浓妆淡抹总相宜,看它的红一程,白一程的十里长堤,看它千里的烟柳,暮霭沉沉的楚天,对得起我曾以为最开心的一次旅程,我觉得有写篇游记的必要了。
西湖初见
正值快要毕业的春日。论文还在改二三稿,租房还没找,找不到满意的工作,平均两周跳一次槽,签证还没办,纵然屋外暖阳炽热,窝在潮湿阴冷的一楼宿舍里仍需裹挟羽绒服才能聊以度日。偶尔去楼旁的操场上踱步,看孩子们放风筝。我知道山里河边的花都开着,可是城市里的小青年只配拥有琢磨不透的闹心事儿,看得见学校里簇拥的大把大把的蔷薇,却闻不见花香,也少有人敢驻足观看,稍不留神可能就会上班/上学迟到。
这么折腾了一个月,整个人都快虚脱了,迫切想要过上闲云野鹤的生活。就拉上朋友,花了几个夜晚坐在床上,把去杭州的攻略做了出来。本想多看看住房和旅游景点,最后还是被古人的诗词歌赋给拐走了去,只能决定一天随便安排一个地儿,哪好玩就多呆两天。
到了西湖边上,阳光正好,人也很多,景色倒是和一般的公园没什么差别,水里还探出个铜牛的脑袋,市井气息更浓了。再往湖边走走,太阳照在身上,逼退了我的外套,没想到初春的西湖就已经这般热了。
作为游人,在吟诗作画前,最让人痛快的莫过于买买买了。头顶顶上鹿角,嘴里衔着一根冰棍,看看西湖的美景感觉也不过如此。
绕着湖边逆着人群信步走走,本想着寻花看柳,没想到人才是最多的。走过长长短短的水桥,走过一个又一座小亭子,却总是担心这样多的人,又没有什么栏杆阻拦,一不小心就被人给挤下水里去。但还是忍不住要上桥入庭,颇想与水亲近。但在烈阳的照耀下,水只能是死白一片,并没有什么姿色可以让人细细玩味。
太阳的威力有点方兴未艾,粼粼的波光晃得人睁不开眼睛。只能瞧瞧岸边的植被。桃花倒是开得十分热闹,红的白的粉的,还有一些不知是有人刻意杂交还是花粉被风随意吹散,导致白里透粉,粉里沾白的花瓣,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大多数花枝上的叶子还没开始生长,让人可以集中注意力目不转睛的盯着花朵看,一树一树的色彩依偎在湖边,仿佛也像极度想要亲近湖水的我,仔细听着那波声阵阵,一片又一片的聚拢又分散,又有天然的灯光师打光,随便一处拱门或雕窗,都是极好的框景图,而远处有常绿的植被做衬,倒是比一般的花园好看一些。
拐到了湖的远山的一边,竟有不少松鼠,和人玩闹得正开心的吱吱乱叫。这人和动物这么亲密自然的接触,在城市里太难得了。还记得之前在张家界一人烟稀少的地界见到的一只野生松鼠,竟比过街的老鼠还要畏手畏脚,仅仅探下身去,就吓的它魂飞魄散的窜进草丛了。还有山里见到的那些花蛇,从来不肯给个全身,不是在岩石缝间溜走,就是隐匿在潭涧的水波里,让我的旅行中不得不擦亮了双眼要比它们更为机警才能瞧见。
只见那圆滚滚的松鼠原本趴在树冠高处,瞅到有人在树下伸手递出一颗花生,眼睛一亮,噌的俯身窜下来,又不能失了分寸,犹犹豫豫地最后决定把屁股留在了原地,把圆嘟嘟的身子给拉的像牛皮糖一样,伸手去够那花生,看这人也没有更过分的举动,便索性把嘴巴也凑过去,挨着这人的手上啃了起来。不少人都开始纷纷效仿,想必那天那里胆子稍大些的松鼠都不用愁温饱了。
走到音乐喷泉附近的时候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当它收起了锋芒,西湖的美才松了一口气似的引入眼帘。山边留一抹鹅黄,边缘是一层稍微夹杂着粉色的橘色,渐渐与微蓝的天空融为一体,与远处连绵不绝的一众小丘混为一谈,而湖里,就这样静静的映着一模一样的景色,偶有微波。穷尽目光,湖面上泛起了一层薄薄的水汽,将天上的蓝调、橙黄和山丘的绿、湖面的昏暗蒙上一层蒙太奇的效果,让人恍如进入了太虚幻境。
最绝的还要属一棵湖边的老树。郁郁葱葱的就把枝叶往水里送,却在水面上戛然而止,不自觉的长成可爱的团状,太阳便恰好透过繁茂的叶尖把光散射过来,金色洒落一树的叶子,而水里的阳光也不甘示弱,从树与湖的细小狭缝里反射出更加刺眼的光辉。张若虚有“落月摇情满江树”,西湖的落日也洋洋洒洒在湖边摇出一棵光之树的灿烂来。
我发现夕阳下的西湖竟如此之美,不如改明儿唤作“夕湖”。
太阳悄悄地隐到绵延的山坡里去了。碰到一位放着串式风筝的老者索性把风筝系在桥边的栏杆上,时不时吃力地向上搂一把线,让它们不至于坠入水中。估摸有近百只小风筝片子,乱七八糟地就在风中狂舞,扑棱棱的叫嚣着,尾巴仿佛去追寻那归隐了的太阳,或是要和远山一起逶迤前行。驻足一会儿,看着眼神坚定的老者和《老人与海》里的圣地亚哥一般,只不过这回决斗的不是水里的鲨鱼,而是风中的妖怪。不禁感慨这湖水上的风竟然这么厉害,为了不破坏这水天一色,可以建些隐形的风力发电站了。
太阳走后,湖上就起了大风。依依不舍的又踏上一座水桥,倚在一无人问津的亭子上,看那波涛汹涌的有点不太真实,仿佛这不是湖上而是海浪。风把浪一并灌进稀疏的桥墩子,有一种在这桥在大碗喝酒的畅快错觉,就听见咕咚咕咚的灌水声,附和着的是哗啦哗啦的水拍桥墩子声,好像它也想把这栏杆拍遍一样。这时候加件小袄可能也会觉得寒冷。不胜风力的我们索性决定离开。
临走前,看见湖岸停着一排画舫船,随着波涛依旧悠哉游哉的起伏着。水波大的仿佛想和远处连绵的山丘一比高低。天上的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亮了,一如远处山上点点滴滴的灯,湖上的船也掌灯了。一阵阵的激浪犹如西湖的心电图,暮霭沉沉的湖水下是西湖那颗躁动的内心。那日的西湖就像夜夜笙歌的凤凰古城一样,格外兴奋地迎接这个城市的夜生活。
是啊,就算是来做刺史的白居易、苏轼也没见过这样的西湖:山上被层层叠叠的树叶隐映着的点点灯光连成一条金色丝带,直指山林深处,半山腰上还天外飞塔似的横着一座五光十色的塔寺。湖面上的船里更是明亮如白昼,天边的月亮(在古时的诗画里一定是夜晚的主角)倒显得落寞了,被灯光照的和琉璃一样的人间,让皎皎明月也黯然失色。如果说千年前西湖有记忆,那水里映下的一定是一张黑白的水墨画底片,写意,而如今这色彩浓烈的倒像是油画,写实。不过西湖要是一直这么兴奋地躁动下去,不知道哪天会不会精疲力竭,也患上心脏病、高血压了呢?怀着这样的忧心忡忡,我在夜色下恋恋不舍的离开了,车堵在路上时,天已然全黑了。
第一天初见西湖的印象也就这些,记忆里,却没有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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