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章 霜降
山里的霜降来得早,窗棂上凝着一层薄薄的白霜,像谁撒了把盐,冷得透骨。余秋雨缩在吱呀作响的木床上,眼睛盯着头顶发黑的房梁,一夜未合的眼皮重得像坠了铅,可大脑却清醒得可怕,反复回响着医生那句带着无奈的话:“病人要尽快手术,费用至少十五万,尽早凑,拖不得。”
十五万。
这个数字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心口发紧。父亲躺在里屋的土炕上,呼吸微弱,昨天还能勉强坐起来喝口粥,今天连睁眼的力气都快没了。母亲坐在炕边,枯瘦的手紧紧攥着父亲的手,眼泪无声地淌在布满皱纹的脸上,洇湿了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母亲的白头发一夜间全跑出来,白得秋雨不敢直视。
“姐,我……我不读初中了,”弟弟余明亮的声音带着哭腔,从门口传来,他背着洗得发白的书包,校服裤子短了一截,露出冻得通红的脚踝,“把钱省下来给爸治病。”
秋雨猛地坐起来,嗓子干涩得发疼:“胡说什么!书必须读!你才十三,不读书将来怎么走出这大山?”
“可爸……”明亮的眼泪掉了下来,“家里哪还有钱啊……”
秋雨说不出话来。是啊,哪还有钱。为了给父亲治病,家里的积蓄早就花光了,连个值钱的东西都没了,连母亲陪嫁的银镯子都当了,换来的钱不过是杯水车薪。她厚着脸皮跑遍了所有亲戚家,三叔公叹着气塞给她五十块钱,二姑红着眼眶说自家孙子要交学费实在周转不开,远房表姐更是避而不见……最后,她揣着兜里仅有的三百二十块钱,灰头土脸地回了家。
她是村里第一个考上重点大学的女孩子,通知书下来那天,母亲把那张纸摸了又摸,笑着笑着就哭了,说秋雨是老天爷赐给余家的福气。可现在,这福气成了奢望。学费已经交了半年,可接下来的生活费、父亲的手术费,像两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秋雨这时真希望有神灵,可以帮帮自己家。
她掀开被子,穿上那件洗得泛黄的外套,悄悄走出房门。院子里的老槐树叶子落了一地,踩上去沙沙作响。远处的山峦笼罩在晨雾里,灰蒙蒙的,像她此刻的心情。她掏出那台春节姑妈送给她的二手手机,平时她可宝贝了。屏幕上还停留在大学班级群的消息,同学们在讨论下周的辩论赛,而她,可能再也回不去那个明亮的教室了。
手机屏幕自动暗了下去,映出她苍白憔悴的脸。她才二十岁,本该在图书馆里读书、畅想未来,可现在,她满脑子都是“钱”,那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十五万,简直是天文数字,感觉把自己卖了没有十五万,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刷新着手机,仿佛这样就能刷出一条生路。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