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论语》11.12:子路问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曰:“敢问死?”曰“未知生,焉知死?”
子路先问鬼神后问死,孔子都没有正面回答。“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未知生,焉知死?”,这是孔子一贯的观点,《论语》中多处可见,比如6.22“敬鬼神而远之”、7.21“子不语怪力乱神”。孔子对死亡避而不谈,在于生可知而死不可知,于是如维特根斯坦所言,“对于不可说的东西,我们必须保持沉默”。
但是,未知死又焉知生?生固有经验可循,未来却被可能性遮掩而不可知;死虽无人经历,但死亡作为生的终点却毋庸置疑。基于这一确定性,死始终在牵引着、制约着、贯穿着生——海德格尔说:我们在“向死而生”。
如果已经走到了尽头,“生还是死?这是一个问题”。加缪说过,“只有一个真正严肃的哲学问题,那就是自杀。”面对生死抉择,自杀——放弃生而选择死,既是主动选择一种死亡方式,也是选择一种生存方式;既是放弃已知,选择未知,也是选择已知,放弃未知——在这里,生与死纠缠,形成了一个特殊而激烈的冲突点。
二
子路先问鬼神后问死,这是两个相关的问题:子路在关注死和死后世界。孔子对待死和死后世界的态度比较超然,他更关注人和生存。因此,从时间上来说,孔子更关注现在,关注现在的人和现在的生存。过去已逝,往者不可谏;未来无可作为,敬而远之;只有现在是我们能够做到、能够控制的——克而制,正是儒家提出的要求。
相比孔子,海德格尔更注重未来。未来不只是在现在之后,未来始终在牵引、制约、贯穿着现在,时时刻刻、无处不在地影响着现在。海德格尔的这种思想具有某种宗教意味。宗教注重未来,所有的宗教都构建了一个死后世界。无论天堂、地狱还是轮回,都是在现世积累,去未来释放。这个未来是可以预见的,甚至是预定的——向着它而生,成为了教徒的生存方式。
与前两位不同,加缪重视过去。过去造成了现在,当过去的一切化为现在的荒谬时,有人便选择了自杀。在加缪这里,将来无关紧要,现在已成定局,过去却值得深究——虽然这往往不再与当事人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