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梨花梧桐
以苦为乐,何乐之有?
永世为奴,奴从何来?
骊山墓背后,夜狐不复悲鸣。篝火陡然升起而又旋即熄灭,没有引火物。金田起义的旗帜虽然蔓延为流火,也不过是大泽乡的回光返照,天京之变拖曳了一条长长的阴影。盛极而衰,乱极而治,经过一次又一次的周期性震荡,金字塔式的权利结构依然雄踞于民族的肩背之上。汨罗江畔 的骚吟消歇了,以宫刑为代价的著作成为了史家的绝唱。
自从嬴政的大手笔成功了焚书坑儒的杰作,诸子百家的争鸣局面,也便成了思想史上永远无法赘续的篇章。孔子的伦理哲学,被权利者当作维持封建大一统的有力杠杆。在文字狱的空隙地上,科举制度培养了一带又一代万劫不复的奴才。人才被埋没了,自由被扼杀了,多少智慧的花果纷纷萎落。长城,在荒原的年代,只作为大汉族的一面盾牌出现,不意却成了闭关自守的象征。

奴乐国里,那人所靠着呼吸的天空气,犹之那国民所靠着生活的自由,如何缺得!因是一般国民,没有一个不是奄奄一息,偷生苟活。因是养成一种崇拜强权、献媚异族的性格,传下来一种什么运命,什么因果的迷信。因是那一种帝王,暴也暴到吕政、奥古士都、成吉思汗、路易十四的地位,昏也昏到隋炀帝、李后主、查理士、路易十六的地位;那一种国民,顽也顽到冯道、钱谦益的地位,秀也秀到扬雄、赵子昂的地位。
而且那国从古不与别国交通,所以别国也不晓得他的名字。从古没有呼吸自由的空气,那国民却自以为是:有“吃”,有“着”,有“功名”,有“妻子”,是个“自由极乐”之国。古人说得好:“不自由,毋宁死。”果然那国民享尽了野蛮奴隶自由之福,死期到了。去今五十年前,约莫十九世纪中段,那奴乐国忽然四周起了怪风大潮,那时这岛根岌岌摇动,要被海若卷去的样子。谁知那一般国民,还是醉生梦死,天天歌舞快乐,富贵风流,抚着自由之琴,喝着自由之酒,赏着自由之花,年复一年,禁不得月啮日蚀。
可是,无论是治者的强力控制,还是顺民艰苦的忍耐都无济于事。历史不可能长时间的保持哑默。1840年,铁索沉江,英国的大炮,终于以奴乐国人发明的火药,打开了奴乐国的大门。

奴乐国的古贤既给予我们保古守旧的格言,但同时也安排好了用子女玉帛所做的奉献于征服者的大宴。奴乐国人的耐劳,奴乐国的多子,都是办酒席的材料,直到现在还在为奴乐国的爱国者所自诩。西洋人初到奴乐国时,被称为蛮夷,但时机已至,到了奴乐国将曾今献于北魏,献于金,献于元,献于清的盛宴,来献给他们的时候了。到了西洋人享用盛宴的时候,自然也就是赞颂奴乐国固有文明的时候;一些奴乐国乐观的爱国者,面露喜色,以为西洋人将要开始被奴乐国“同化”了。奴乐国的古人,曾以女人作苟安的城堡,“昭君出塞以安汉”,美其名以自欺曰“和亲”,今人还用子女玉帛为贽敬,曰“同化”。

奴乐国的人早已布置妥帖了,有贵贱,有大小,有上下。自己被人欺凌,但也可以欺凌被人;自己被人吃,但也可以吃别人。一级一级的制驭着,不能动弹。如此循环,各得其所,有敢非议者,其罪名曰不安分!
天有十日,人有十等.....故王臣公,公臣大夫,大夫臣士,士臣皂,皂臣舆,舆臣隶,隶臣僚,僚臣仆,仆臣台。---------《左传》昭公七年

奴乐国中的人,各有奴役别人,吃掉别人的希望,也便忘却了自己同有被奴役被吃掉的将来,于是大小无数的人肉宴席,即从有文明以来,一直排到现在,奴乐国的人就在这会场中吃人,被吃,以凶人的愚妄的欢呼,将悲惨的弱者的呼号遮掩……
这人肉的宴席现在还排着,并且将一直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