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其实已经是半夜1点。
兔女士在床上辗转。 窗外的群鸟,还在开会一样的叽叽喳喳。
偶尔二环路上开过一辆车,它们就询着车声,吵吵半天。这群长得像鹩哥,又似乌鸦的鸟,数量众多。每日天色黄昏就不请自到。
兔女士的这幢小别墅,是个端头,靠近小区的围墙。围墙里的电信杆之间粗黑的几道电线,就是鸟们栖息的地方。
兔女士有点疑惑:似乎,是那两棵大树?
因为她偶尔会因为腰腹处的肥肉而焦虑,趁着夜色快走一阵,出出汗。她似乎没有在电线上见过鸟儿,因此有可能就是藏进来枝繁叶茂的高树。
兔女士下午收到一个包裹。 包装精美。写着利索的泰文。
她请朋友帮忙看了,的确是寄给她的,然而寄件人不详。
把兔女士家地址精确到第几巷道,几门几号,外加小区的A area,然后又是小区的详细地址,然后还有兔女士的电话和大名。
但是,是谁给她寄包裹?
看了30分钟以后,兔女士打开了包装。 里面是个笔记本电脑。
就是咬了一口,剩下的那个形状的品牌。
另有一张红色的贺卡,翻开一看:magic computer
电脑倒是包装齐整。电源线,耳机都配齐全了。
兔女士看看自己在商场买的dell台式机,她早就使得不耐烦。
泰国的电子产品真是没法和中国比,同样的价位只能买到配置低的,而且没什么售后。
自从,某人离开以后,兔女士也只是偶尔用这台电脑。
她忽然想:不会是那个家伙良心发现给她寄的电脑?!
一想到这个,她又不免恨起来。 奶奶的,一言不合跑去柬埔寨算什么事? 去了也就算了,还告个平安,就把自己微信拉黑了。
兔女士不免脑补一阵那个负心人和酒吧里的洋妞眉来眼去的丑态。 一边想狠狠地啐几口唾沫。
她看一眼脚下的地板,早上才刚刚清扫干净,想起自己挥汗如雨,还是忍住了。 一边愤恨着,一边拿出了新电脑。 先充电吧。
说明书,是一本万国语言荟萃本。兔女士顺利找到了简体中文。大致一读。
既然这负心人寄了电脑来,那就不必与他客气,只管用起来吧。
吃过晚饭,兔女士看看电脑,充电灯已经由橙黄转翠绿。
她想了想,换上球鞋,带上手机出门快走去了。 1小时之后回家。 和平时一样,拉伸,凉汗,洗澡,然后上床睡觉。
然而,她没法读懂那些伤寒论的条文,一个个中国字飘过她的眼睛,她居然不知道在说什么。
她早早地黑了灯,闭上眼睛躺在床上。身上倦意袭来,她很快进入了梦乡。
距离平时起床多6点还很早,时间刚过12点,兔女士就醒来了。
突然从一个梦境里面醒来,恍惚间全部梦境搁梦里了,真是废话。
她想着那个笔记本。 怎么个magic?
躺床上纠结了1小时之后,她决定不睡了。起来弄弄电脑。
薄薄的银色立起,屏幕和背板上的品牌同时亮起来。 她看见有个文档。 事已至此,读一读吧。 magic computer can help you。 对,就这么一句,句首都忘记了大写的中式英语。
然后,屏幕太亮,晃得兔女士眼睛又酸又疼。
她想起那个人总爱跟她说的那句话。 她忍不住叹口气,就是那句,他总是习惯一边吸烟一边跟她唠叨的话。 他明明知道她很讨厌他吸烟。看见烟雾飘在自己的呼吸的空气里,她的眉毛就拧个川字,然后一脸嫌恶,还用手啪啪地挥舞,像在拍打烟雾,又像在扇耳光。
然后,他总是笑嘻嘻说:你真的,一定要找到自己喜欢的事情。
趁着兔女士懵圈的当下,他拿了那个当烟灰缸的马克杯匆匆去了花园。
兔女士心情好的时候会反问他:我喜欢的事?你呢,你找到你的事儿了吗?
心情不佳的时候,直接阴郁着脸,就像没听见一般。
其实,这个问题本身还真不是个烂问题。 只是,兔女士回答不上来。
她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
她记得刚工作的时候,她忘记不了求学的大城市,她也会不开心。
也有人问过她:那你喜欢什么呢?
当时兔女士还是个圆脸的女孩,圆圆的眼睛里戴着隐形镜片,水汪汪的眼神投向虚空中的某处,她喃喃地回答:不知道。只知道现在这个工作不太喜欢。
结果,15年后,又有人问她这个问题。而且反复地提问,直到兔女士把这个问题也升华到了寻找人生方向的重要程度。 她却又不断因为这个问题无法回答,而郁闷,再由郁闷升起烦恼,再由烦恼生起怨恨——于是,反问提问者:你呢?你喜欢做什么?
抽烟的人也被问倒了。默默在花园里吸烟,偶尔拍打蚊虫,啪一声再啪的一声。
兔女士其实喜欢写字。她不敢叫那个写作。
虽然她初中的时候,曾经在“选择”未来职业时,放弃了纺织女工,改选了作家。虽然她大学本科还当真读了中文系。虽然她累积了从初中以来的10数本日记。然后,她不敢说自己喜欢写作。
那个词太隆重,太庄严肃穆。
而她觉得她真的只是写字。写下一行一行甚至她自己也很少回头去读的文字。 不是小说,不是散文,不是诗歌。 都是她在自言自语。不讲究营养,只讲求宣泄。
以前她总在找理由,因为没生活,写不出来好的故事。 现在,她已经离群索居,过了2年的异国旅居生活,她还是只有一个空洞的大脑。
故事,还是没来。
她回想自己的半生人生,似乎从小就不是一个很有想象力的人啊。 有了这样的理由,她又得以存活2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