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叫广德的小船是高家的,但高淳根本看不上这条船,父亲亡故才迫使高淳不得不上船当了船长。瞧他在祥叔手把手教导下掌握舵轮的样子那么生疏,就知道他上船就像对待那条黑鱼的态度一样,纯粹为了孝敬死去的父亲。
后来,高淳将自己与“广德”紧紧地黏合在了一起,是因为他在轮机房的一只盒子里找到了一本纸张发黄书写飘逸的诗集。影片情节随“广德”逆长江而上推进着,诗集里的诗也一首一首地印在如画的银幕上,这一行行诉说精神困境的诗句,《长江图》并没有交代是否高淳父亲的作品,但,与高淳父亲有着密切关系,是无可非议的。有一个信息一闪而过,我不敢确信:诗集产生于或者被高父藏匿在这只铁皮盒子里的时间是1989年的冬天?如是,这部难懂的电影就被我们抓住了通往理解它的通途。
被孝心所迫踏上“广德”的高淳,意外找到的那一本诗集,让他有心想要寻找父亲的精神足迹。而安陆,则是被人们称作高淳的艳遇的路标。从上海小船上接客的妓女、江阴与高淳交欢的卖身女,到寺院里与师傅辩难的女子、铜陵让那个有些木讷的男人自杀的女人,再到云阳攀在高处拓片的女孩、丰都与女伴开心地猜想着未来的女孩,最后,到了长江的源头那一方写着“安陆永远在你身边”安陆母亲安掇的墓碑前,高淳找到了父亲的精神家园。我们可否这样猜测?诗集是高父与安陆母亲之间的精神纽带?只是那一年的冬季高父回到了长江尾固守在长江头的安陆的母亲终于没有抵抗得住岁月的流变。在长江源头母亲的墓碑前与母亲长别离后安陆是要去寻找什么,影片没有交代,但是,那本诗集以后长江流域所有的东西都在蜕变,人和事,《长江图》试图用高淳的寻找来展示什么东西在蜕变又蜕变成了什么样子,而要让这种蜕变能如重锤一般击打在观影者的心上,倒叙是最恰切的表达方式?所以溯江而上的高淳所见的安陆,是从今天开始往昨天、前天、10天前、20天前、数十天前乃至很多年前地一点一点寻回父亲的旧日痕迹。只是“溯洄从之”,佳人早已今非昔比,这就是一本诗集一样的女孩的蜕变路经:安葬母亲后的安陆,到丰都与女伴巧笑倩兮的安陆,到云阳专心致志拓片的安陆,到铜陵移情别恋的女人,到寺院与师傅辩难的女人,到江阴卖身给高淳的女人,到上海在船上接客的妓女——这何尝不是一个时代的变迁?
也许是最后一部胶片电影的《长江图》,光影讲究再加上影片选择对了拍摄的季节,冬季的长江。冬季的长江,哈气成凌、水汽氤氲,它们的汇合将长江染上了灰蓝色,太适合影片的情感基调了:往事不可追。拼死追到的往事就一定是面目全非的。多么颓丧?
而真正的颓丧大戏,我以为是“广德”在三峡大坝等待开闸放行的段落。此时,武胜已经因为与高淳意见分歧争执后意外失足被“广德”的螺旋桨绞死,祥叔也因为放走了客户以一船鱼苗的名义走私的长江江豚而没了踪影,高淳一个人驾驶着一艘时不时出现状况的“广德”聆听着钢筋水泥修筑成的大坝在柔弱无骨的长江水里“咔啦咔啦”响个不停,这时,清亮的眼泪用处高淳的眼眶顺着面颊滚落下来。一部《长江图》,能让高淳潸然泪下的桥段不下10处,导演何以让他听着三峡的开闸声泪流满面?如果说诗集是软性宣言的话,那么,三峡则是一种更加不容置疑的切割,有没有三峡,长江真的不一样了。或许还会有诗,那一定不是写在美丽画面上的那一种情调的诗人;安陆一定还在,可她已经到了长江尾。
都说《长江图》不是一部好懂的电影,决定去看前读了几篇关于这部电影的文章。就算这样,一遍看完,没有全懂,想必,上座率达百分之五十的电影院里,也有同我一样没有完全看懂这部电影的吧?令我大感意外的是,将近2个小时的电影放映过程中,电影院里鸦雀无声。那个电影刚开始时还从塑料袋里掏零食的姑娘,也很快忘了糖果很甜,她被《长江图》独特的气氛牢牢地吸附住了吧?于是我想,看不懂一部电影又怎样?《长江图》用镜头渲染的气氛,让我们目不转睛地从头看到了尾,这难道不是一种懂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