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散文】
世界上最适合人类居住的地方就是你那里
文/简思莼
飞机抵达青岛那天,正好赶上雾霾天气,远远望去,“青岛”二字变成了“青鸟”,一座城市,美得像梦中的小鸟。随后,大雾消散,城市的轮廓渐渐清晰俊朗起来,很多人欢呼:“青岛真美!”
“是啊,青岛是我们山东省的骄傲,城市的荣誉特别多:‘中国十佳宜居城市’、‘中国最美丽城市’、‘感动世界的中国品牌城市’、‘世界最美海湾’、‘公众最向往的中国城市’……2008年北京奥运会、残奥会分会场均设于青岛,2013、2014年连续两届世界杯帆船赛,2014年世界园艺博览会也将在青岛举办……” 前来接站的地方导游操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向我们介绍。早已等候多时的山东旅游公司的大巴笑容可掬地吞下我们的风尘仆仆,沿着沿海公路的微微暮色,把我们轻轻递向栈桥。“因为台风,在你们来之前,栈桥断了,现在正处于紧张的修复之中,所以只能远远地观望了……”导游的话不无遗憾,海天一色的铅灰更增加了栈桥的悲剧感。仿佛油画忽然有了三维的动感,当海鸥从栈桥上飞过时,太阳从云层撒下细碎的乌金,海风一手摇动几只陈旧的驳船,一手轻拍车窗,捧来咸涩的雨点。很多人昏昏欲睡,车里静极了。
忽然想起去年三月,还是很冷的青岛海边的夜晚,和几个朋友不说一句,就那么慢慢地走,慢慢地听,海水柔声细语地轻拍岸边,夜色和我们的心十指相扣,那么美。直到今天,依然让人怀念的事情,一定远离繁华与喧嚣,一定柔软得像青岛的夜色耳朵里的海浪,安安安静静地贴近心,贴近一种珍惜与别离。而旅游往往背道而驰,人多的地方都是汗,没有风景。
终于可以休息了。我们住的旅店叫“J66”,位于青岛市一个高峻地带,旅游大巴吃力地挤过狭窄街道才把我们送上去。团游的食宿可想而知,即使做好充分准备,我还是被青岛的蚊子热情地吻了几口。晚饭自备,一起出去吃大排档。到处都是烧烤,到处都是啤酒,海风凉快地吹来,“生扎”被一桶一桶地喝掉,城市,总有灯红酒绿和繁弦急管的味道。我在听,一个吉他手在旁边的排档里弹琴,电吉他,偶尔迸出一点华彩,棒极了。店老板是一个戴金链子的年轻小伙,见我不喝酒,从屋里端出一杯白开水递给我,然后坐下来搭讪:“你是东北人?东北哪儿的?”“吉林。”“哦,看见没,那个小妹也是东北人(他说的是他店里的一个漂亮服务员),黑龙江哈尔滨的,在这很多年了……你怎么不喝酒?来青岛不喝啤酒多遗憾啊……”他的生意真火,聊几句就被服务员喊去当“替烤”了。人都聚在冰柜前面,点串,等串,烤串,吃串,喝酒,这生活,本来就是水深火热的,没有点性情还能算人?“我又不是没醉过?喝你的……”同事的激将法在我身上往往难以凑效,倒是几个善饮的女同事总想和男人们较量一番,结果被灌10大杯扎啤,一直醉到第二天早晨旅游车差点把她们甩掉。
我们的行程是这样的:青岛——威海——烟台——蓬莱——泰安。导游把我们领上小青岛的时候,海上起雾,没有渡轮,所有人就到海边的礁石上玩。我喜欢褐色礁石的质感,那些细细的小小的坚硬的孔 ,有海水腥甜的味道。没有棱角只有弧线形体的礁石,远远望去,是一尊尊冷却的巨大火焰,也是海水暂时晾晒岸边的肺。它们那么特别,有海水铁一样的呼吸钙化过的性格,蓝天下,隐约可见的炽烈的红,以凝固的姿态燃向大海。所以,有人动容,跳下礁石去捞浒苔,边捞边喊,这些家伙真的很难缠,它们会吃了海!那么一大片绿,从海边绵延开去,然后腥臭万里。对于海,我们会莫名地爱,即使不在海边,哪怕来到海边,我们都爱。我们眼里的海,除了蓝,不应该是别的颜色。
在威海那天整整下了一天雨。我们坐船去刘公岛参观中日甲午战争博物馆,雨就在海上如泣如诉地播放当年的阴霾,先是雨打舷窗,锁住我们的眼;接着天雨如注,锁住我们的心。从博物馆进去、出来,犹如亲历一段悲壮与雄浑交织的民族屈辱史,心情格外沉重。还记得最后一个场景:所有人定定地站在幕布前,看乌黑的海面突然火光冲天,看英雄的定远舰逐渐化为一星火点,看远去的历史最终熄灭在影音深处,看冰凉的幕布再也散发不出一丝温度……刘公岛的海水格外咸。
雨还在下,回程的气氛渐渐轻松,有人顶着大雨在船头的红旗下“泰坦尼克号”,船里的人就拍手起哄,撵上去几对“杰克”和“罗丝”,让他们一起“我心永恒”。是啊,无论哭过多少从前,我们都笑不过今天。也许大海最有发言权,可她沉默着。
去烟台的路上,几乎一车人都睡着了。快到烟台的时候,憨逗的SUN说:“刚才路过一条隧道,真长啊,怎么走也走不完。我就说‘真长啊’,可没人搭理我,站起来一看,都睡着了,我就两眼一闭也跟着睡。等到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隧道没了,烟台到了,你们也醒了。唉,那么长的隧道,就我一个人看见了……不信,你们问司机师傅?”“对,是有一条隧道……”他俩一唱一和地说,逗得一车人笑声不断。
终于,到烟台了,一看见就会让人爱上的真正的碧海蓝天,就在车子旁边一闪一闪地。有人喊“停车!停车!我们要下去!”,接着,几乎半车的人喊了“停车!停车!我们要下去!”。导游是个十分沉稳的男70后,不愠不火地说:“大家别急,一会儿咱们去金沙滩公园,那里随便玩,这地方没有停车位,互相理解一下吧。”尽管还会有人小声抱怨,但毕竟有海滩在前面,车子似乎也在期待中匀加速了。等车子一停,所有人甩下鞋子,狂奔入海……
在烟台,以及山东半岛其他城市,我们见过最多的是路旁的芙蓉树。她们身形挺拔,倾斜的树冠摆动着绿叶与淡粉或玫红小花编织的纱帽,美貌若欧洲少妇。有意思的是,城市园艺师会隔三差五安排一位叫“法国梧桐”的绅士充当护花使者。于是,城市街道两侧,花树参差,风情万种。
一路上,我们听导游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这是世界上最适合人类居住的地方”。说到烟台,依然如此。这样美丽的地方,怎不令人向往?
驱车前往蓬莱的路途是漫长的。所幸同事带的家属中有经常出差的,见到什么都会给我们讲解一番。当一片白茫茫的塑料大棚出现在眼前时,他说:“这地方是山东寿光,几乎全国的蔬菜都是它供应的。”有人张大了嘴巴在那看,过了半天,说:“这么多!而且还这么大一片!山东人真能干!”“何止是能干?你知道这些种大棚蔬菜的人怎么吃饭?”“不吃饭。”“不吃饭不得饿死?他们啊,早晨就做出一天的饭,见过没?这么大个的山东大馒头,一顿一个;这么长的山东大葱,一顿一根。再蘸点山东大酱,就那么三口五口地赶紧咽完,然后接着干活儿……”他说得神乎其神,好像亲眼见到一样。可关于山东人的能干,就算不说,也会让人浮想联翩。这是一群让人想起来就会心生感动和敬畏的人,他们的大馒头、大煎饼、大红薯、大葱、大枣,……,他们的大高个,他们创业致富的大举措,他们抗震救灾的大气,都由里向外地散发出一种人性的香甜,那是一个民族不可缺少也万万不能缺少的味道。
路过淄博的夜晚,旅游大巴在服务区小驻一会儿。一下车才知气温有35度,汗马上从身体里溢出来,空气、喘气都是热的,一种被清蒸的感觉。等人们都上车后,司机打开空调,这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这么热!可怎么活啊?”有人说。“不也都活着吗?人在哪儿生活习惯了都一样。”有人回答。车里没有开灯,黑暗中幽幽传来这样的话竟似神明在说。
之后,我们在酷暑难耐中游览了风景如画的蓬莱仙岛,又在滂沱大雨中来到泰山脚下做莞尔一笑,就匆匆搭上开往哈尔滨的列车回家了。当旅游车从新修的高速公路驶进县城时,有人高呼:“看,咱们的山比泰山还漂亮!”“可就是没人来,因为——山上没字!”SUN的话怎么说的那么到位呢?一车的人,笑疯。
再抬头看看,我们的山,就那样眉清目秀地绿着,她没有名气,也无需名气,却静静地坐在我们心里。还有那些河流,那些树木,那些庄稼,那些花儿,那些跟山东人一样勤劳朴实的人,都静静地长在我们心里。我们走多远,又会走多远回到这里,这片连神情都跟我们酷肖的土地,是最适合我们居住的地方。想想曾经的不屑与抱怨,忽然心生愧疚。因为,无论如何,我爱这里。
想对朋友说点什么,那就这句吧:世界上最适合人类居住的地方就是你那里。
2013年8月15日星期四(草稿)
备注:发表在《江城晚报》2013、08、28
还有多少心情可以慢慢去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