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收到微信消息的时候,苏旖旎正在加班,她没回复只是随手把会议资料准备好,号召着办公室里的同事开紧急会议。会一开便到了晚上十一点,她整理完全部内容下班的时候,手机刚好提示她零点生日快乐。她无奈的笑了一下,再而又想到开会途中好几次说错了KPI和同事名字,哪怕过了这么久,果断一提到他失态总是伴随着而来。
微信消息来自许铭泽,哪怕知道只是一条群发的请帖通知,她仍旧在看到对方头像显示红色信息提示时心漏了两拍。点开看才发现是许铭泽家的千金生了,满100天顺便补他俩当年没办的婚礼。苏旖旎眼眶有点湿润的回复:恭喜!一定去补够酒!
班级群里炸了天的消息,她不再有心思翻看,才想起一眨眼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呀。
2.
苏旖旎在后来的日子里不断回想着高考的那个小插曲,一遍又一遍的问着自己,如果最后一门英语考试那剩下的大半题目她答完了的话,是不是后来的故事里,她永远都还是自己的主角,而不是沦为一个默默地注视着他人平地起高楼的配角。
可是命运波动指针,轻描淡写的就把她推向了另外一个故事。
高考完的那个暑假她把自己锁在屋里不出去,满脑子都是在考场上突然流鼻血被监考老师紧急送到医院的场景,后边的事情她怎么想都想不起。没有人知道她是多么想离开A市,离开这个家,可命运偏偏和她作对,她深感无力只觉讽刺。
最后成绩出来的时候,前几科的好成绩弥补了英语的缺分,想去更好地大学不可能,但是有了这样的成绩而去复读则更不可能。如果不是考进北京,苏旖旎知道自己的命运,有一个A大信息学院院长的爸,逃到哪里都逃不出这个家的手掌心。
如果说18岁前的苏旖旎所坚持的信念是“不认命”,那自从那场考试之后的她,更明白的一个词是“认命”。
她认命的服从一切安排,第一志愿填报A大,专业选择信息工程,一步一步的踏入他们口中所谓的前程。
如果说认命的服从一切,可以清晰预知自己的未来,那遇到他则是这条毋庸置疑道路上唯一的风景,未知在这里绽放。
开学的那天苏旖旎自己拖着箱子去报道,九月的A市还很炎热,信息学院的招生帐篷在一大片空地中显得格外显眼,独一无二的黄色帐篷。那几年信息类专业突然新起,A大信息学院又有全国数一数二的教学资源,报考人数达到历史新高,同样招新人数也是历史最高。苏旖旎安静的排在队伍后边,身边充斥着无数带孩子来报道的父母们,她一个人打着伞推着箱子无疑很突兀。同龄人的脸上多是期待的神色,只有她冷冰冰的面无表情。
注意到他的时候,是排到了前边准备签字领取报道资料,负责招生的学长惊讶的说:呀终于看到一个女生了!你是1班的呀,直系学妹呐!苏旖旎牵强的抿嘴冲他笑了一下,学长丝毫没被她的冷淡打击热情,转而又大声的冲她说:你们俩一个班呢!可以认识一下呀!她这才发现旁边队伍里的他,签到表上写着的班级果断和她一样。穿着红色T恤,剪着普通发型,弯腰低头写字的样子随性,侧脸还不错,写的字非常好看。短短的几秒,苏旖旎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捕获了如此多信息点,而最重要的是看到了他的名字——许铭泽。
对方显然没有注意到身侧的注视,填完信息后冲学长道谢,接过资料单便转身拎着箱子走了。苏旖旎愣了一下,不知道自己是被那个道谢着笑的侧脸所迷住,还是被他开口好听的嗓音所击中。
一见钟情是命运给的馈赠还是漫长生命的苦苦追寻?当下的苏旖旎并不知道这份心动源自何处,但她也没打算弄懂了。
3.
开学后苏旖旎每天都能见到许铭泽,他虽和班上同学其乐融融,却透着一股子礼貌的生疏,这种礼貌的生疏对女孩子尤其。苏旖旎因为从小在A大长大,所以对于学校的一切很了解,她又不是外表孤冷的人,所以女孩子们又很喜欢她。
大学时期和室友刷《我可能不会爱你》时,看到高中时期的李大仁和程又青,她下意识代入的便是她和许铭泽。可是不再是男孩子默默爱着女生,到了他们这恰巧反了过来。
班上竞选班干部的时候,许铭泽并没有太大的参与感,最后抵不过民意,许铭泽当了班长苏旖旎则成为了团支书。
就和所有大学生的大一一样,苏旖旎在原本丝毫不期待的大学里开始了她每天的期待。可是这种期待很无奈,因为许铭泽丝毫没有任何搭理的迹象。而在理科学院,长发大方漂亮的苏旖旎无疑成为了众多男性关注的焦点,追求她的从军训时期便接连不断,苏旖旎同样不曾搭理他们。
在学长找到苏旖旎让她入学生会时,苏旖旎脑海中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许铭泽,可是转念一想到许铭泽压根对这些不感兴趣,便丧气的对学长委婉表示谢意。
出其不意有时候说的就是许铭泽,当苏旖旎笃定他不会参加学生会时,却发现了许铭泽的名字直愣愣的出现在了部门名单里。苏旖旎的惊喜在很久很久之后,才给了她当头一棒的解释。
大二跟随学生会去B大做交流研讨时,苏旖旎才明白当年许铭泽入学生会的原因。因为B大里藏着一个很重要的她,重要到他哪怕做自己不感兴趣的事情也要名正言顺的有机会可以来接近她,靠近这个有她的地方。
苏旖旎以为进入到学生会,两人除了课堂外接触的时间会变多,可是发现许铭泽根本除了工作基本不和她交流再多东西。哪怕她小心翼翼的提出可以去校外喝杯咖啡讨论晚会流程,都被他一句:办公室大家一起讨论效率更高而没了下文。
许铭泽绝对不是不懂苏旖旎的心思,明眼人从班级到校会一眼都看得出来苏旖旎的喜欢。喜欢到哪怕静静的站在他旁边,全身心都在召唤着喜欢许铭泽。这些外人懂,当事人是绝对不可能不懂得,不懂得原因只能是他装不懂。
苏旖旎有时候也经常问自己他到底哪里好了,为什么自己会喜欢他。长得好看吗?比他好看的大学里一抓一大把。很优秀吗?比他优秀的往上往下也一抓一大把。性格好吗?对自己温柔体贴的男孩子排着队的展露性格好。可惜苏旖旎又明白着,哪些人好是好,却又终究不是他。
在漫长的暗恋里苏旖旎想过一了百了和他告白,大不了鱼死网破成不了就老死不相往来。可是就是暗暗较劲,狠不下心来不再联系他。至少这样还可以借用朋友名义,待在他身边。
4.
大二开始院里需要上选修课,苏旖旎很想和许铭泽选一样的公共选修课,可是又知道问了他绝对不会告诉自己,最终没办法的利用教职工便利查看了他的选课表,自己再跟随他选了一样的课程。
其中有一门是大学语文,这个老师尤以难选著称,堂堂满课稍微去晚了就没有座位了。而全班只有他们2个选上了这门课,为此苏旖旎还特意去了个大早占了2个位置。
坐在正中间的苏旖旎,从7点开始看着教室涌进一个又一个的人填满这个巨大的空间,刚刚还空荡荡的地方不断地涌入人气。苏旖旎从漫无一人的孤独空屋,看着时间不断接近着8点,和人山人海热闹的教室,内心深处涌出一种热闹中无力的孤独感。
在这场漫长的2小时里,热闹属于他人的,而我独自拥有着最深处的孤独。
苏旖旎看着前排的男生和女生,男生在新书上写着自己的名字,姓徐,女孩在新书上也写下名字,姓黄。女孩子偷偷地叽叽喳喳和男生讲话,圆圆的眼睛笑的弯弯望着男生,男生很高坐着都高女生半截,只好佝偻着背听她讲话,随后推着眼镜偷笑,好看的酒窝深深地印在脸颊上。
苏旖旎有气无力看着他们讲悄悄话,女孩有意无意的靠近男生,指着书中某个东西叽叽喳喳。男生始终抿嘴笑着听,偶尔搭话偶尔伸出手扶住快滑下去的女孩。真好啊,苏旖旎打心里羡慕前排的男生女生。再一想到自己,苏旖旎不禁鼻酸想哭,不明白这算什么。微信里的那句:我帮你占座了!来了在最中排!空荡荡飘在聊天对话框里,充满了讽刺。
“再喜欢你我就是猪。”苏旖旎下课闷头伏在课桌上时,默默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而在上课铃声快响起,感觉到旁边放了包的位置有人坐过来时,苏旖旎没好气带着浓浓鼻音说道:同学这有人了!再定眼看,发现旁边坐着的人正是许铭泽。
“谢谢占座,之前手机没电在宿舍充电,忘记今天有选修课了。”许铭泽一脸认真的冲她道谢,丝毫看不出任何说谎的痕迹。
“没事。”好吧,姑且原谅你了,那就……再喜欢你一点吧,苏旖旎低下头抿着嘴舒心的笑了出来。
有时候喜欢一个人是没有道理可言的,但是它又是有道理可叙述的。
从那以后整整一个学期,苏旖旎都会提前去给许铭泽占座,许铭泽有时候也会去的早,但是苏旖旎总是比他早的在座位上冲他招手。苏旖旎坐在许铭泽身旁看着前边的男生女生嬉嬉闹闹了一学期,看着女孩子每次眼睛里有星星的喊着他名字,给他带零食,看着男孩子告诉她做题给她搜答案看着她偷笑。可是一切的变化都如同是复制了第一天的场景,他们两人没有手牵手进来过,正如同苏旖旎和许铭泽一般,一切的关系没有丝毫变化。
5.
知道许铭泽有女朋友了是大二寒假快过完时,班级群里调侃许铭泽单身狗时,一向不理会群玩笑的他在群里说了一句:你们有大嫂了。瞬间群被炸,而此时看到这条信息的苏旖旎,正在外边和学校的叔叔阿姨们吃饭,饭桌上她失态的把汤勺掉在了饭桌上。苏院长皱眉厉声呵斥她怎么搞的,她只好连连道歉的去了洗手间。
在洗手间里才重新看了一遍那句话,你们有大嫂了。什么意思?他想表达什么?苏旖旎只觉得脑袋昏沉的厉害,群里炸翻天的说着看照片见真人请吃饭。苏旖旎满脑子都是,他有女朋友了,可是那个人不是我,我怎么办。
回学校之后苏旖旎才知道许铭泽的女朋友是他的高中同学,当年有过一小段感情纠葛,高三的时候分开了,大二寒假两人和好。难怪许铭泽之前对男女之情丝毫不为之所动,最后不过是动的在他人。
顾浅,这个名字在苏旖旎的搜索框永远自主排名第一。不过无论苏旖旎怎么搜,都发现这个人几乎在互联网没什么痕迹。微博没有,贴吧没有,豆瓣知乎统统搜不到任何信息。哪怕弄到了她QQ号,进了她空间依旧一片空白,唯一的一条记录是在人人网,他们高考结束后的那个暑假,她发过的一条动态:走吗?嗯,走了。
除此之外,这个人几乎不存在于互联网。
苏旖旎幻想过很多次顾浅的形象,高冷的长发女神,面容姣好,成绩一般但是漂亮。可是她第一次看到顾浅的时候,怎么都想不明白这个女孩会是许铭泽的女朋友。
顾浅来A大的时候,他们班刚开始篮球赛,打着打着篮球突然听到队员里传来很大声音的一阵喝彩,纷纷指着篮球旁边的人。苏旖旎正做好了大吼加油的姿势,看着他们欢呼一头雾水,顺着方向看过去发现一个中长直发,穿着背带牛仔裙的女孩子。长相,很普通,身高,很普通,身材穿着都很普通。丢到人群里,没有丝毫辨识度的路人长相。
只见许铭泽被人群推着出来,朝那个女生走过去,后边的男生大声吼着顾浅嫂子!许铭泽回头瞪他们,转身又像个大男孩一般腼腆笑着朝女生走去,女孩子安静的站在旁边,看着他笑了起来,两眼弯弯似漫天星河跌落。
苏旖旎没看完比赛就走了,傲气令她实在是在篮球场边上待不下去一秒。脑中一边说着如此普通的女孩子,凭什么是许铭泽的女朋友?自己哪点比不上她?可是另一边则是女生笑意盈盈的脸深深地印在脑中,挥之不去。
大二结束的时候,许铭泽成为了学生会主席,苏旖旎成为了副主席。
那个暑假苏旖旎把一头长发剪去,变成了干净利落的短发。似乎寓意新生一般,焕然一新。开学后所有人都祝贺苏旖旎终于放下,重新开始祝贺。可是只有苏旖旎知道,如若一切从头开始都似一刀剪掉长发般简单就好了。
重新部署的学生会因为进入到大三一片利益相争,苏旖旎和上任主席建议可以校会组织个外出活动,活动中有助于凝聚团队力也更好袒露心声解决问题。于公苏旖旎是为了校会,但是其实他也有私心的。校会情侣居多,单身的就只有两三个,许铭泽异地恋肯定没法带女朋友,也算是满足了自己和他单独相处的念头。
可是十一当天在山脚下集合的苏旖旎,看着背着包出现的顾浅时,脸上的笑瞬间垮掉,艰难的挂在脸上。
分房的时候,大家本着情侣一间房的原则选房,到了苏旖旎这才发现只有她一个女孩子单着了,她刚准备开口说没关系时。只听见顾浅举着手说:我和她一间房吧!苏旖旎内心想着我真不需要你拯救,何必呢。
可是下一秒她就发现,顾浅赌气似的闪躲掉了许铭泽抬起来准备拉住他的手,蹦跶的占了过来,眉眼弯弯的冲她笑。
这样一分,人数和房间刚好匹配。苏旖旎才明白,这两人来这原来是带着吵架来着的。不知为何,苏旖旎一想到自己原来组织这场爬山的私心,在面对顾浅时觉得小羞愧,都不太和顾浅对视搭话。
在房间她整理衣物的时候,沉重的叹了一口气,心想既然你们俩闹别扭,那我就充当个坏人吧。在后边的相处中,苏旖旎均变现的异常积极。爬山时还不紧不慢的跟在她们俩后边,看着他们两闹别扭,苏旖旎只好一鼓作气朝上边爬了几步,让自己崴了脚。全队里边只有许铭泽包里有扭伤喷雾,召唤上许铭泽上来处理扭伤后,苏旖旎看着气鼓鼓朝小路走去的顾浅心中小声说着:对不起了,吵一架吧,马上会和好的。
果不其然许铭泽立马处理完跟过去了,苏旖旎坐在石头上示意其他人先上去,她休息会就跟上去。等到人都走开了,苏旖旎才站起来悄悄跟过去小路。
刚到小路口,就听到顾浅大声的喊着“许铭泽!”。一时间,清风徐来,苏旖旎心中亦清风徐徐。虽然很想看他俩对话,可是一想到事情已经解决就没必要再如此不光明,便转身朝着山顶爬。
那天在山顶,苏旖旎挂了一条符。求的是:愿你安康喜乐,写完又在你的后边加了一个“们”。
愿你们安康喜乐,愿我放下你。
6.
“酒管够,喝醉了旁边多得是能照顾你的人。”许铭泽的微信叮咚传入,苏旖旎笑着把手机丢到副驾驶,开出底下车库。
他终究不会明白,自从大二选修课开始,她曾如此悲伤的坐在他身边。她身边再多的人,也终究抵不过一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