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杨头又失眠了。
躺在已经失去本来颜色的热乎乎的被窝里,他翻过来翻过去的就是睡不着。他一遍又一遍抬头看着挂在墙上的闪着红字的电子日历,1点三十五分,四十分,肚子又开始疼了,就是肚脐那一圈,拧紧地疼,就像有双手把肠子捏住然后顺着一个方向撸那样,他听邻居戚老师说过,那那疼时就在肚脐周围顺时针揉,于是他就开始揉,可到底咋样才是顺时针方向呢?是向左还是右?他就是那样的揉,一会向左,一会向右,可肚子还是使劲地疼,唉吆,他本想长长的出口气,没想到却哼哼出声了。唉,这要是老伴活着多好,听到他哼哼一定会伸过手来摸一下,问一下,一定会开灯,给他找药,然后就一边骂着死鬼一边给他倒水。老东西,咋的了?
没咋。他没好气儿的说。
他烦她,烦了一辈子,嫌她,嫌了一辈子。唉,如果当初不是自己家里穷,何必娶她。要个头儿没有,要长相,更没有。论说话,更不会说句人话。唉!贫不择妻,万般皆由命吧。也不能说她一点儿好处都没有,那是丧良心的。自从她过门儿跟着他吃苦耐劳,虽说脾气臭了点儿,但过日子的确是一把好手。十几年的功夫,她就把他们家从早先屯儿里的一穷二白变成了应有尽有。而且还儿孙满堂。唉,可惜。她没福啊,也许是过度操劳所致吧。还不到60就走了。想着想着,他又有些自责了。老伴儿,老伴儿,老了真该有个伴儿,就如此时他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空旷旷的屋子,有时放个响屁都吓自己一跳。这要是有个人说句话,唠唠嗑儿,哪怕是骂几句也行啊。老伴儿,他又想起了他曾经的邻居,她男人也走了。儿子儿媳对她爱答不理的。他常常看到她那一瘸一拐的身影,抱柴火,拎水,买米,买面,那花白的头发在风中凌乱,那双粗糙的老手在园子里抠土豆儿,扒苞米。有一次他悄悄的问她,我帮你?不用!她说。我可怜你,他又说。如果你愿意,咱俩一起过?我啥都不用你干,我能养起你,我的钱够咱俩花到死。她抬眼,眼神复杂的看着他。看得他有些发毛,心里没底,正好有人过来,他就趁机走了。
老犊子,你咋就那么不知磕碜?
竟然自己舔着大脸去问人家老姜太太,你都多大岁数了?眼看着80了,还惦记着说媳妇儿,你不要脸,我们还要脸呢。都当太爷爷了,咋就那么没正事儿?那么邪性?哪块肉想媳妇儿了?掏出来放板凳上,用砖头砸!
儿媳妇儿一边恶狠狠的指着他鼻子骂,一边把他的铺盖卷儿衣服通通抱到院里,没好气儿的扔了一地。
滚!滚吧,滚回你自己的小鳖屋里去。我们可跟你丢不起这人。
他老泪纵横,浑身直哆嗦。昏花的老眼就看见儿媳妇儿骂他的嘴在动,在冒沫儿。她那满脸的斑斑点点,就像天上的星星在闪,再动,在挤兑他,把他挤兑的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