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日读书笔记
读书内容：《地下室手记》（陀思妥耶夫斯基著）
看陀氏（自己简称了）的《地下室手记》，感觉是一个痛并过瘾着的过程。
说痛，在于还不那么习惯于他的表达方式，有时候胡搅蛮缠，有时候疯疯癫癫，不像一个俄国大叔，倒像是某湖边拿着一把烂蒲扇搓着泥垢的癫和尚，满嘴胡言梦呓，嘻哈怪谈，偏又句句带刺，扎扎实实刺到你的肉间骨里。你拿棍棒把他赶跑，但那些话却倒刺一般，已经在你心头扎出一点殷红。
那是永远无法痊愈的痛。
偏又过瘾。
“噢，如果我什么事也不做只是因为懒惰就好啦。主啊，那我会多么尊敬自己啊。我之所以尊敬，正是因为至少我还能够在自己身上拥有懒惰；我身上至少还有一个特点似乎是确定的，是我自己对它有把握的。问题：我何许人耶？回答：懒虫也；要知道能够听到自己这样的评价，真是太开心啦。这意味着，我受到了确定的评价，我对自己就有话可说了。”
《射雕英雄传》里，欧阳锋拔得了第一次华山论剑的头筹，却被一句“我是谁”癫狂了半生。
我何许人耶？
如果有人问到这个问题，还真有很多答不上来。尤其我等升斗小民，连名片都没必要印，因为实在没有什么是值得确定的，没有头衔，没有特点，没有评价，惊觉我们除了名字，似乎什么都没有，就连这名字，大约也就是在小范围内能被记住几十年，然后呢？我们到这个世界走了一遭，当真是“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来也匆匆，去也冲冲了。
难怪“地下室人”在能给自己定位一个称号的时候显得那么充满自豪，哪怕这个称号仅仅是“懒虫”，但也算一个“确定的评价”，也算“对自己就有话可说了”。
当我们离开那一天，能不能对自己有话可说？倘若能做这一点，倒应了作者那句话——“瞧这人活得多滋润！这才是真的没有白活！”
人生的最高境界是什么？
——“活得心安理得，死得兴高采烈。”
“有些人明知道，也就是说完全懂得自己的真正利益，可是他们硬是把自己的利益摆到次要地位，奋不顾身地硬要走斜路，去冒险，去碰运气，可是谁也没有，什么事情也没有强迫他们这样做呀，似乎他们偏不愿意走指给他们的正路，而是顽固地、一意孤行地硬要开辟另一条困难的、荒谬的路，几乎在漆黑一团中摸索前进。要知道，这意味着，他们还当真觉得这顽固的一意孤行比任何利益都要开心⋯⋯”
这样的人其实很少，但若是要举例，却太容易了，从我最近看过的书里面，随口就能举出一大堆的名字：
比如鲁滨逊，有一个还算殷实的家庭，给他安排好一条稳定体面的路线，他却要去航海；遭遇风浪险境逃生，可以回家重新步入正轨，他却要去航海；经营一片日渐兴旺的种植园，他却要去航海……
比如普京，有一个“世界冠军”的桂冠在向他招手，他却要投奔克格勃；可以在克格勃等待退休，他却要辞职从政；可以继续留任俄罗斯第二大城市的副市长，他却为了道义毅然离开，从头再来……
比如释迦牟尼，他可以安稳地做一世君王，却跑去菩提树下苦修数年……
比如孔子，有那么多弟子在各国身居高位，可供奉他颐养天年，他却甘愿忍饥受困之苦，周游授道……
发现一个现象，这样的人虽然少，但一旦从那条斜路里杀将出来，都是黑马啊！
“诸位，据我所知，你们的人类利益清单，是从统计数字和经济学公式中取了个平均数演算出来的。要知道，你们的利益——就是幸福、财富、自由、太平，以及其他等等；因此一个人，比如说，他明知故犯地非要逆潮流而动，反对这一利益清单，那，在你们看来，是呀，当然，我也是这么看的，那他就是个蒙昧主义者或者完完全全是个疯子，不是吗？”
虽然我们不承认，甚至连自己可能都没有意识到，我们的心目中都是有利益清单的，也就是“地下室人”所说的——“幸福、财富、自由、太平”。看那些跪在菩萨面前潜心祈求的，不外乎这几点，这是我们人类共同的利益清单。而我们的日常一切活动，则都是围绕清单上的目标在进行，但这份清单上，却没有“兴趣、个性、快乐、价值”。
追求后者的，大抵便是“地下室人”所言及的“蒙昧主义者”或完完全全的“疯子”罢。
还好，这世界上，多少还残余了些许这样的“非正常”人类。
“一个人可能会故意，会有意识地甚至希望对自己有害，希望自己干蠢事，甚至干最蠢的事，即：有权希望自己能够做甚至最蠢的事，而不是只许做事来束缚自己的手脚。”
“他之所以硬要留住自己的虚妄幻想，留住自己的极端卑鄙的愚蠢，唯一的目的就是为了向自己证明（倒像这样做是非常必要似的），人毕竟是人，而不是钢琴上的琴键，可以任由自然规律随意弹奏，但是弹奏来弹奏去却可能弹出这样的危险，即除了按日程表办事以外，什么事也不敢想不敢做。”
看这段的时候，我正在手贱地撕自己的嘴上的皮。
明知道越撕越干，就是喜欢这种感觉。（我的病情也加重了）
多少时候，我们明知道做一件事情对自己是有害的，知道是愚蠢的行为，却不受控地屈服于自己的本能。比如熬夜，不管是玩游戏、看球甚至工作，谁都知道熬夜对身体不好，自己也很难受，却希望一年之中可以至少有那么几天让健康见鬼去。这样的例子，我们想想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会觉得太多。这也是人之所以是愚蠢的人而不是科学的神的原因罢。
并且，最后一句话彻底把我惊到了：“人毕竟是人，而不是钢琴上的琴键，可以任由自然规律随意弹奏，但是弹奏来弹奏去却可能弹出这样的危险，即除了按日程表办事以外，什么事也不敢想不敢做。”是呢，初生牛犊不怕虎，小时候的我们也一样，天不怕地不怕，应该说那时候我们还更多保留了与生俱来的“人性”，而随着教育的加深，我们的“人性”一点一点被“琴键性”所取代，以至于大多数到了中年阶段，已经不敢再做任何尝试和冒险了，因为，他们已经习惯了被弹奏，早忘了自己的初音。
“唉，诸位，当事情发展到运用对数表和算术，当人们只知道二二得四的时候，这时候还有什么自己的意志可言呢？即使没有我的意志参与，二二也是得四。所谓自己的意志难道就是这样吗！”
“我同意二二得四是非常好的东西；但是既然什么都要歌功颂德，那二二得五——有时候岂不更加妙不可言吗。”
有时候会很悲观，觉得我们的意志能有什么作用呢？我们身边遭逢的一切，除了吐吐槽，又能改变多少？就像“地下室人”说的：“即使没有我的意志参与，二二也是得四。所谓自己的意志难道就是这样吗！”即使没有我的意志参与，这地球照样转，甚至偶尔溜一天班，翘一天课，若不是特别熟悉的人，别的人也不会发现罢。我们常常劝繁忙的人：“又不是缺了胡萝卜就不成席了。”差不多也是这个意志。
既然如此，我们的意志，或者说我们，又是为什么而存在的呢？
既然二二得四想起来那么烧脑，那就想想二二得五吧。为了举一个二二得五的例子，我想了半天，就想起前几天京东“618”活动买三免一，我拍了三件一样价格的东西，只花了两件的钱，算得上“一二得三”罢，同理，有买五免一的，可以只花“二二”件的钱，得五件东西，这就是“二二得五”。
如是，果然妙不可言。
“你们为什么这么坚定，这么郑重其事地相信，只有正常和积极的东西——总之，只有幸福才对人有利呢？对于什么有利什么不利，理智不会弄错吗？要知道，也许，人喜欢的不仅是幸福呢？也许，受苦和幸福对他同样有利呢？有时候一个人会非常喜欢苦难，喜欢极了，而且这是事实。”
有人说人性本贱。
很不好听，但是真的有时候我们会喜欢苦难。
比如甜食吃多了的我们发明了咖啡，有的人甚至喜欢不加糖的黑咖啡。我试过，真的很苦啊。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热衷。
又比如看惯了水波不兴的湖水，会有人想去怒海感受搏击的快感，其实很多人出海都是躲在舱里吐得昏天黑地；还有西藏，这个让很多人产生“高反”、头晕目眩，甚至一下飞机就住进医院的地方，却是那么多人心目中的圣地天堂。
还有，好多人放着现成的稳定工作不要，去当北漂、深漂、纽约漂，宁愿住地下室，啃馊饼，刷盘子，这不是自讨苦吃还能是啥？
“久居兰室而不闻其香”。再美好的事物，再惊艳的容颜，都是会疲劳的，那时候，“苦难”趁虚而入，便成了好多人的梦寐以求。
“他虽然能够在地下室里一言不发地一住就是四十年，可是他一旦重见天日，挣脱了牢笼，他就会说呀，说呀，说个没完⋯⋯”
我常想，人一生要说多少句话是不是老天早就注定的呢？前面说太多的，后来会渐渐学会沉默是金，而前面被压抑太久的，就会像这个“地下室人”，但凡给他寻到一丝缝隙，话匣子就迸发出来，然后就“说呀，说呀，说个没完”。
但是，我是哪一种人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