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这顿饭是意料之外的夜宵,也是我所吃过的最简单也最满足需求的夜宵:一个泡面。因为饿狠了,所以特别香!
晚上九时许,云县小街镇上慢慢没了声响,鸡犬之声渐息,差不多要洗漱休息时,突然院子里人声喧哗,明显的有大嗓门在嚷嚷,而且没有停下来的趋势。走到窗前看了一下,大院里凡是能出来的人,都陆续出来了,都是一副出来就没想回去的架势,人堆中间,文乡长正急急给前后左右的人说着什么,大家一片肃然之态。
看来有什么急事,得去给文乡长助威。
文乡长一脸焦急,忧心忡忡。原来是森林公安10分钟前接到群众报警,二十里外的关家大山着火了,当地森林派出所要求组织人员上山灭火。
灭火事急,但谈何容易!二月底以来,云县高温已攀升到25度以上、且晴天少云,近一个月累计降水不到20毫米,相对湿度小,比较严重的干旱正困扰着农业生产。另外,这几天风一直很大,有时风大到孩子们骑自行车上学都有点困难。
因去年雨水好,加上云县的植被覆盖率本来就很高,大小山头野草茂盛,灌木丛生,油松长势喜人,好多退耕还林的山地,几年下来长满了一人深的茅草。此时的关家大山,草本植物、灌木和乔木才刚开始发芽,地表满是干枯的杂草、枯落叶、凋落树皮、地衣、苔藓和小枝树等,都是易燃可燃物,这样的大山,只要有火源,燃烧速度很快。
这样的条件发生山火,其火势可想而知。这个时候,不管什么,火是必须要救的,在晚上组织群众有困难,而且天黑风高时,人身安全更重要,通知专业消防队伍救火,也不是很稳妥,因为火势还没有探明,所以,要现在去现场,只能靠这十几个人了,这个情况大家心里都明白。
说话间,手电筒分发给了大家,大约两个人一只,同时,文乡长临时调的两辆面包也开过来,大家挤上车,一头扎进了黑夜。
关家大山在镇子东侧十五里外,据报警群众反映,着火点在关家大山主峰附近,因为晚上看到关家大山主峰方向的天空一片亮堂,因为大山里没有人烟,向来是漆黑一片,所以肯定是起火了。
车停在了段家沟口,沿着沟进去可以到达关家大山脚下。关庄村的村长和几个村民拿着镰刀等在沟口,由于情况不明,他也不敢多叫人,只叫了几个精壮麻利的汉子。众人下车,无需多言,只听得一声“我给大家带路”,就又先后扑进了沟里。
路很小,只够得一人落脚,窄处还要侧身,两边是陡峭的山壁,脚下的小路在一条不大的山溪左右蜿蜒,大家深一脚浅一脚地鱼贯而行,时而两侧是山石,时而是灌木藤条丛,也有时是一小片竹子,路上满是落叶枯枝,看来最近很少有人走进来。一群人心头焦急沉重,没有人说话,遇到路险时传来小心的提醒声音,间或有滑进泥水的人叫一声。
走了大约半个小时,从沟里小道走上了山路,随着逐渐向上,只觉得一边是无底的沟,一边是种过庄稼的坡地,说是山路,也不过三四十公分宽的路面,有一个一脚踩在路边的草上,半脚悬空,忍不住一声惊叫,好在收住了身形,文乡长赶忙给带路的村长喊话,让慢点走,压住队伍,别在上山走路时出意外,于是大家越发小心。手电筒在黑夜里显得很渺小,只照得前几步的亮,因为空间小,感觉不出爬了有多高,只是觉得一直在向上走,一脚比一脚高,风也越来越有了力道。
不知道前边山后的火势会是怎么样,只觉得墨黑的夜无处不在地压过来,有点透不过气。前方黑夜有一大片光,自几个黑色陡直的山头背后发出,在夜空中越高越淡,衬托出山头的幽黑,如探出几个猛兽的头,在远处虎视眈眈。
前面不走了,大家一顺溜儿停了下来,只觉得一身的汗慢慢渗出来,口干舌燥,才记起没带点水,这一晚可怎么过呢。更让人着急的是,前边喊了一声,没路了,找不着路了…….大家彻底晕菜了!三更半夜进了沟爬了山,行到半山,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左右不能动,没路了!真要命!
主要是天太黑,没法看地形,有路也看不清,村长带路全凭感觉,唯一的标识,就是前方的几个背光的黑山头。就听村长在前边念叨,左边是沟,右边是条小叉沟,手边是棵核桃树,那么是不是到了蔡子丫呢,如果是,前边台地侧边应该就有路,但得摸过去看一下,说着话,他让大家呆着别动,就手休息一会儿,自己和两个乡亲边商量,边摸索过去。
这次出行走的太急,爬的太快,再加上心里焦急,一路比较压抑,眼下突然不走了,要休息了,憋的一口气顿时松了下来,中间几个人就地蹲下,又是递烟,又是借火,于是大家慢慢话多了起来,几个人互相嘻笑,一个对着火光映红的天空做感慨状,大风天,大冷天,大黑天,大黑山,本来是睡觉的好时间,却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跑到这么高远的地方来,还迷路了!年纪稍大的老王说,有点累了,不如就地躺倒在干枯的乱茅草里,睡到天亮,路也能找见了,睡得也肯定很香!马上几个调侃老王说,就怕第二天起来,已经给漫延过来的大火弄成烧鸡了,真是很香!又有的说,人家老王是以静制动,这不是找不着路,找不到火吗,人家是引诱火出来现身,好让大家灭火,这叫以身饲火、引火出山、诱火深入、围而歼之,这是人家的高明之处,符合毛爷爷惯用的围城打援手法,是优秀的战略家!大家一片哄笑,气氛马上轻松起来。
文乡长没听大家闲谈,转身望着远处山头,不由得忧虑重重,山越来越高,坡越来越陡,风力渐渐加强,这火可怎么灭呢,就怕找到了火场,又困又乏不说,火势太猛、山势太陡导致无法展开灭火,可要怎么办呢?总不眼睁睁看着火放肆、任其肆虐吧。正思想间,村长在远处晃着手电筒喊起来,路找到了!大家互相吆喝着站起来,又往前走去。
这时的路,只是依稀有人曾经踩过的样子。村长边走边对大家说,不要对路的要求太高了,这里本来就很少有人来,没路很正常,现在只是大方向弄清楚了,有路没路不要紧,只要大方向对就行,不要掉沟里就行。大家想想也是,除了护林人员,谁跑到这么偏远高险的地方来,就算上得来,还要考虑能不能下去呢,没路确实很正常。
大家紧走慢赶,又翻过了三个山头,爬上了刚才看到的冷峻幽黑的山头上,几步转过山脊,眼前一片通明,四面山坡照的清清楚楚。
呆呆站在山崖边,面对意料之中但又不愿看到的火势,一言不发,火光映照在汗湿的脸上,人人脸色凝重。对面的几座犬牙交错的山峰都在着火,一条条火龙四处乱窜,蔚为壮观。火舌不断吞卷着植被,有树,有灌木,大量的茅草被烧得噼噼啪啪做响,有风吹过时,火焰更是忽地窜起老高——确实是着火了,而且是几座山着火!看着陡峭的山峰上无边的大火,才领会什么是刀山火海!这火势山势确实把大家吓住了,一时不知所措。
大家索性在乱草里坐了下来,喘着气,擦着汗,沮丧地看着火,也只能看火!
看着看着,大家发现,从火势和着火的细部情况可以看出,山峰上部,主要是灌木和油松马尾松在着火,临近山脚主要是白杨树和茅草,中间地带则什么都有,也什么都在着火。
要选择这个时候去扑火,实在没法下手。油松马尾松一旦烤热,着火的速度很快,轰一下就会全树烧起,而茅草呢,则只要风一吹,火苗就会贴着地面燎过来。地形条件也不好,从这边看过去,山体大约60度,太陡峭了,脚下一闪失,就有滚进火堆的危险。
没法扑火,就看着吧,看火!
可是火不让看了。它慢慢向北边另一座山漫延过去,还要再烧一座山才过瘾?
文乡长这时站起来,边看着火,边给大家说,火是自己不会灭的,坐等下去是不行的,现在要是火头转向另一个山头,势必又一座山给烧掉;当务之急,是要阻止火势扩展,同时要在火势稍弱的地方组织灭火;听之任之,不是来这里的目的,所以下定决心一定要灭火;同时一定要注意安全,慢一点走,慢一点爬,站稳脚了再扑火,实在不行,就先从远处割除可燃物形成隔离带。说着分配了人手,一组人上山头上向下找机会,一组人下山到谷底,从火后屁股找机会下手。
各人迅速分头行动,向着火头走去。这一幕也许会让我感慨多年!因为前面的危险是显而易见的,猛兽般的大火、复杂交错的地形、不见五指的黑夜、忽来忽往的山风、险峻陡峭的山体、简陋的灭火工具、零安全保障、零机动增援、零后勤供给!
所有的一切,只有这十几个人。这些人,本应该已经酣然入睡,只是一些平凡的乡镇干部,其中好多以后最高也就是个正副科级,或许白天还在为了一点点家事无奈而被骂没出息,为一点点公事争执而被说成黑心干部,但正就是这十几个人,正义无反顾地走向大火,脸上没有任何决然毅然,只是平静地听从乡长安排。没有铺垫、没有表决、没有宣誓、没有拥抱告别,没有英雄的音乐,有的只是山风中噼啪的火燃声,他们开始了。开始了我认为是史诗般的壮举——扑灭不可能完成的扑火工作。
然而他们完成了,确实不可思议的英雄地完成了、且全部安全返回!
到今天还能想起当时大家的模样,皮鞋被灌木矿石扎破,脸上黑色炭灰道道,衣服多处撕破火燎,累得走不动路直不起腰,跌伤刺伤碰伤烧伤无法统计,统计了也没用,没有这笔经费开支!
这里有的,只有无偿付出、义务奉献和无怨无悔,只有胆略、力量、毅力、耐力,只有这些闪着金子般光芒的普通人!这些人辛苦灭火后什么也没得到,没有任何酬劳和慰问,没有得到表扬和宣传,没有成绩和英勇事迹记录,只有疲倦和无奈——第二天还要准时上班。
这些为此累到几乎站不稳回来的人,是最可爱的人!
森林作为地球上可再生自然资源及陆地生态系统的主体,在人类生存和发展的历史可中起着不可替代的作用。森林有地球之肺的美称,它能大量地吸收二氧化碳,不断制造人类和其他生物所需的氧气。 森林是氧气制造厂、是粉尘过滤器、是天然蓄水库、是天然空调……森林带给我们无穷无尽的好处!森林是整个国民经济持续、快速、健康发展的基础,它在国家经济建设中具有不可替代的地位和作用。 森林和人们的生产生活有着密切的联系,可是森林却时刻面临着火的威胁!
火是很可怕的!火可以使宝贵的自然资源化为乌有!火可以导致人们失去宝贵的生命!有多少人类文明在火中消失?有多少宝贵财富在火中消失?
但是火遇到这些最可爱的人,还是最终收起了狰狞面孔!
晚九时出发,夜一时返回住地。
于饥渴困乏中泡一碗面,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