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下旬的时候,我该离开家去往不甚遥远的大学,以便继续我的学生生涯。那天的风有点猛烈,吹得母亲的眼角总有湿意,以前弟弟离家的时候,也总是这样,而我则一直以为这一切都不过是理所应当的,所以只是嘱咐,妈,我走了,你好好吃饭。母亲只把我送到了巷子里,没再跟随,父亲同我一起去往那所未知的城市,从起初的劝说,变成了一种喟叹,有大学肯收我,已是极好的结果了。是啊,不过四百多的成绩,能去一所二本院校已经是极大的幸运了……
那天的山蔓延了我的整个旅程,身畔响起的是不同人的打鼾声,满目的绿意,转角的水地,忽的变了的情景,有点想家,有点理解母亲声音里的哽咽,在自己身边陪伴了将近二十年的孩子,有一天忽然要远行,换作谁都会不舍,都会难过。可能是怕往后的相见只能隔着亮亮的屏幕,往后的嘱托只能通过一个小孔传播……眼底有了湿意,其实这个选择不是我想要的,不是我一直所期待的,只是人总是会有某种际遇,某种命运,时间,地点,人,合适便好,管它是不是真的如你所愿。
阖起眼眸,浮现在眼前的是那一张张或高兴,或失望,或猛松一口气的脸颊,朋友劝说的话语在耳畔响起,我们准备了那么久,为的不就是可以如自己所愿吗?你再考虑一下,一切还是有转机的,时间还足够你做决定。那些话像是重击,直中我的心底深处,我想了好久好久,也向父亲透露过想法,父亲说,一切由你自己做决定,但你要知道,这个结果是你拼尽全力才得到的,家里人的想法是你得去……
当到了这座陌生的城市的时候,我深切的感受到了我的躁动跟不安定。第一次住校,第一次离开家,第一次见那么多陌生的人,第一次面对偌大的城市,没有一处可以给予我想要的东西;父亲离开的时候,我不争气的眼泪直往下掉,来来往往的人群里发出一阵阵笑声,我转过身去,用薄薄的衣袖擦干泪珠,父亲回家了,他说,一个人在这儿要照顾好自己,不懂的就跟着别人做,好好吃饭,别太想家,直到我把眼泪收拾干净了,父亲才离开了这座城市。他走的时候,他说,后悔吗?要是后悔,明年我们再考,这会儿就可以回家,我想了想,终究只是摇了摇头,我没机会了,不可能再回头,那种机会早被我耗光了,就连说也成了借口。高中那三年,英语是我最喜欢的,也是我最用功的,其余的科目,除了化学跟生物,我都没认真对待过,老是以还有时间呢为借口,错失了那么多的可能性,如今说想重新开始,不过是在做白日梦罢了。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母亲跟父亲可以留下我,但有的力量,容不得我回头停留,即使是观望,也是种亵渎。
刚开始的时候,我望着漫天浮动的云彩,阵阵飞机起飞的声音传入耳膜,有种置身于幻境的错觉,我不敢给家里打电话,我也不敢听到他们的声音,听他们说家里的琐事,即使是弟弟最普通的关心话,都成了压倒我的利器。想到母亲强硬而又温馨的话语,父亲临行前的嘱托,我的眼泪便会决堤,我不知道这是对于新环境的恐惧,还是对于家人的留恋,存在于身边的,视而不见,远离了的,老是念念不忘,这可能是种无奈,也可能是我们的成长,于不安间寻求一丝的安慰。
空旷的操场,拥挤的食堂,繁华的后街,打扮时髦的学姐,客气的生意人……一切都好像也印在了脑海里,比不得清淡的家乡,这里有种我熟悉却又陌生的氛围,于转换间,也成为我赖以生存的地方,身畔有人相伴,却再也找不到那种独属我的存在。匆匆而过的陌生人,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再给予,水洼地里,缓缓而行的身影,随着阳光的零落渐渐化作一抹光影,想要离开的念头啊,它时时萦绕在我的心头,不安定的因素,时刻轰击着我的防线,不过是场抉择,却需要某个人使出九牛二虎之力,以便能够大家各自心安……
嘀嗒,嘀嗒,嘀嗒……落雨了,目光所及尽是雾气,缭绕于灯火通明的建筑之上,肌肤触到的皆是湿意,刚刚经过洗礼的发,湿答答的垂落着,那套崭新的衣物,是我所想要珍惜的,而我的内心却像是夜晚找不到灯塔的渔夫,浮浮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