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5日
张玄素谏修宫殿
褚遂良批评太宗
褚遂良也是唐太宗的重要大臣。长期以来,他担任谏议大夫,主管皇帝的《起居注》,就是每天详细记录皇帝的言行活动,三个月订成一卷,交到史馆,作为档案材料,保存下来。
一天,太宗跟褚遂良谈起来:“你写的《起居注》,我能不能看看呢?”
褚遂良摇摇头:“史官记录国君的一言一行,无论是好事,还是坏事,是善言,还是恶语,都不能漏掉的。只有这样,才能使国君不敢肆意妄为。从未听说让国君拿去亲自看的。我怎敢破例行事呢?”太宗又问:“我有错误,你也记下来吗?”
“当然呐!我的职责就是手里拿着笔杆子,眼睛盯着陛下,耳朵听着陛下,心里想着陛下,哪敢不记呢?”
黄门侍郎刘洎当时也在座,看太宗有些惊讶不安,便说:“即使褚大夫不记,天下的士民百姓也会记下来的。”【642.4上谓谏议大夫褚遂良曰;“卿犹知起居注,所书可得观乎?”对曰:“史官书人君言动,备记善恶,庶几人君不敢为非,未闻自取而观之也!”上曰:“朕有不善,卿亦记之邪?”对曰:“臣职当载笔,不敢不记。”黄门侍郎刘洎曰:“借使遂良不记,天下亦皆记之。”上曰:“诚然。”】
太宗这才回过神来:“是的,是的。”
褚遂良看到太宗把一些年幼的皇子放到外地,有的当都督,有的当刺史,便提出意见:“汉宣帝说过:‘只有老练能干的大臣,才能帮我治好天下。皇子是些小孩儿,懂得什么政治?不如留在京师,请师傅讲授经书。人长大了,再去当官不迟。”太宗马上接受意见。【643.2时皇子为都督、刺史者多幼稚,遂良上疏,以为:“汉宣帝云:‘与我共治天下者,其惟良二千石乎?’今皇子幼稚,未知从政,不若且留京师,教以经术,俟其长而遣之。”上以为然。】
闲谈中,太宗问起褚大夫:“大舜制造漆器,反对的有十多人,纷纷上书,我看这是小题大作。你是怎么看的?”
遂良面色严肃地说:“奢侈是国家危亡的根源。先用漆器,不能满足,还要用金银器呢!作为忠臣,爱护君主,要防微杜渐。事情刚一冒头就得提醒。如果事情闹大了,不可收拾,还有什么好说呢?”
太宗很受启发,深深地感叹:“你说得真好!我若有过失,你也要及时提醒。我看前代有些拒谏饰非的帝王,对付臣下的办法就是混和骗:一会儿说,‘这事已经过去了,下不为例’;一会儿又说,‘早’先作的决定不能改’。都是挡箭牌。这种人,能不亡国破家吗?”
遂良连连称是:“陛下这样说,也是这样做的。刚才有关皇子的事,陛下就改得好!”【643.2二月,壬午,上问谏议大夫褚遂良曰:“舜造漆器,谏者十馀人。此何足谏?”对曰:“奢侈者,危亡之本;漆器不已,将以金玉为之。忠臣爱君,必防其渐,若祸乱已成,无所复谏矣。”上曰:“然。朕有过,卿亦当谏其渐。朕见前世帝王拒谏者,多云‘业已为之’,或云‘业已许之’,终不为改。如此,欲无危亡,得乎?”时皇子为都督、刺史者多幼稚,遂良上疏,以为:“汉宣帝云:‘与我共治天下者,其惟良二千石乎?’今皇子幼稚,未知从政,不若且留京师,教以经术,俟其长而遣之。”上以为然。】
褚遂良为人忠厚,对一起共事的人很谦和,替张玄素抱不平的事就令人感动。
太宗要修建洛阳的宫殿,以便自己出巡居住。张玄素当给事中,上书慷慨陈辞:“出巡的日子还没定,就预先修宫室,这是本末倒置。隋炀帝在洛阳营建宫室,可害苦了百姓!我就是见证人:当时附近没有大树,梁柱都从远方运来。二千人拖一根柱子,木头做的车轮,压得嘎吱直响,轴心发热,很快燃烧起来。改用铁轴,可拖不到几里路,轮子又碾破了。怎么办?几百人抬着许多轮子跟在后头,坏了立即换。从早到晚,汗如雨下,才走二三十里。估算一根柱子到洛阳,要几十万个人工。其余的材料也就可想而知了。
“陛下打败王世充,憎恶隋炀帝奢侈害人,看到那些宏伟的宫殿就心烦,下令拆毁,材料送给老百姓,做得很对呀!可不到十年,竟要重新修,昨天的错误今天就重复,到底为什么?
“还有,朝廷的财力比隋朝又如何呢?隋文帝勤俭节约,粮食堆满仓库,足够全国吃上五十年。现在呢?逼着体力没有恢复的老百姓,硬搞隋炀帝的那一套,我怕比他垮得还快!”
太宗越听越心惊,不等张玄素话说完,插了一句:“你说我不如隋炀帝,比起桀、纣来又怎样呢?”很明显,太宗在生气。
“还能怎样?只要这么干下去,包管跟他们一个样!”张玄素绝不客气,他知道太宗不是隋炀帝,可以说实话的。
太宗平静下来了,接受了张玄素的建议。【630.6乙卯,发卒修洛阳宫以备巡幸,给事中张玄素上书谏,以为:“洛阳未有巡幸之期而预修宫室,非今日之急务。昔汉高祖纳娄敬之说,自洛阳迁长安,岂非洛阳之地不及关中之形胜邪!景帝用晁错之言而七国构祸,陛下今处突厥于中国,突厥之亲,何如七国;岂得不先为忧,而宫室可遽兴,乘舆可轻动哉!臣见隋氏初营宫室,近山无大木,皆致之远方,二千人曳一柱,以木为轮,则戛摩火出,乃铸铁为毂,行一二里,铁彀辄破,别使数百人赍铁彀随而易之,尽日不过行二三十里,计一柱之费,已用数十万功,则其馀可知矣。陛下初平洛阳,凡隋氏宫室之宏侈者皆令毁之,曾未十年,复加营缮,何前日恶之而今日效之也!且以今日财力,何如隋世!陛下役疮痍之人,袭亡隋之弊,恐又甚于炀帝矣!”上谓玄素曰:“卿谓我不如炀帝,何如桀、纣?”对曰:“若此役不息,亦同归于乱耳。”上叹曰:“吾思之不熟,乃至于是!”】
张玄素年轻时曾当过刑部的令史,地位低下。
一天,太宗当着许多人,忽然问到张玄素:“你在隋朝当的什么官?”
“县尉。”张玄素说。
“在当县尉以前呢?”太宗又问。
“流外。”玄素如实回答。原来隋、唐的官制分品流级别,县尉的品流很低;令史比县尉更小,连最低级也排不上,俗话叫作“不入流”。
“你在哪个部门?”太宗硬是问到底。
张玄素觉得受了溪落,脸上无光,很难为情,没有回答,出殿时摇摇晃晃,面如死灰。
褚遂良看在眼里,很难受。他不明白皇帝为什么这样问。
第二天他上书批评:“君主对臣子有礼节,臣子才会尽心竭力,不可以任意捉弄!张玄素出身固然低微,陛下看重他的才能,摧(zhu6)升到三品官阶,做右庶子,辅佐太子,责任重大。如今当着满朝文武,追问他的出身地位,太叫人难堪了!他若情绪怆郁,心中痛苦,还能尽忠死义吗?再说,人的威信垮了,能抬得起头么?”太宗快快的,面有愧色:“我也后悔,不该这么追问的。你算能看透我的心思啊。”【640.12玄素少为刑部令史,上尝对朝臣问之曰:“卿在隋何官?”对曰:“县尉。”又问:“未为尉时何官?”对曰:“流外。”又问:“何曹?”玄素耻之,出阁殆不能步,色如死灰。谏议大夫褚遂良上疏,以为:“君能礼其臣,乃能尽其力。玄素虽出寒微,陛下重其才,擢至三品,翼赞皇储,岂可复对群臣穷其门户!弃宿昔之恩,成一朝之耻,使之郁结于怀,何以责其伏节死义乎!”上曰:“朕亦悔此问,卿疏深会我心。”】
不久,把张玄素升为银青光禄大夫,代行左庶子的职务,也算是一种补偿吧。
褚遂良后来当了宰相。唐太宗死后,高宗即位,他是顾命大臣。【640.12上闻右庶子张玄素在东宫数谏争,擢为银青光禄大夫,行左庶子。】
高宗要立武昭仪为皇后,诸遂良坚决不同意。高宗征求李勋的意见,李勤却说:“这是陛下的家事,何必多问外人?”【655.12它日,李勣入见,上问之曰:“朕欲立武昭仪为后,遂良固执以为不可。遂良既顾命大臣,事当且已乎?”对曰:“此陛下家事,何必更问外人!”上意遂决。】
武昭仪便当上了皇后。她非常仇恨褚遂良,便跟一帮奸人诬害他谋反,贬逐到南方遥远的爱州(今越南中部清化一带)去了。褚遂良最后竟病死在贬所。
这位武皇后就是著名的武则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