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最后的钱交出去,苦涩地对我说:“这下,我真的倾家荡产了,要不你养我吧?”其实这句话他从早几年就开始说,每次离职前他都会这么说,但我们都心知肚明,这次,是真的.....
他自小就是一个不安分的男孩子,课堂上公然跟老师叫板;放学路上看见高年级的学长围堵他们班女同学,立马一个箭步,冲到个子最高的学长前,垫着脚,指着人家鼻子张口就骂;学校夏天的楼顶阳光明媚却莫名总有尸体腐烂的味道,别人都避之不及,但他很喜欢,还故作神秘地说这就是微缩版的“一鲸落,万物生”。跨坐在横栏上,他第一次正经地问我:“你将来想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我没想过这个问题,就正常人吧。““我想当一个能把世界踩在脚下的人”听完这话,我哈哈大笑,但侧头看见他坚毅的表情看向远处,眼睛里装着盛夏的太阳,笑容僵在我的脸上。那一刻,他在我心中的形象高大起来,再也不是那个上课睡觉,下课打架的坏孩子,而是一个满怀希望的少年。可我不知道的是那段时间,他二叔为了多分家产,试图绑架他,以此威胁他的爸爸放弃继承权,她妈妈带着他,东躲西藏,像是“逃犯”,辗转于这个城市的各个旅馆,受尽白眼和漠视。
高中毕业,他上了一个很一般的大学,学校在一个小县城,他毫不在乎,手里握着冰镇啤酒冲天大喊说:“这个世界啊,我终于来了”然后一头栽在桌子上,再也没动弹,他喝大了。大一开始,他就疯狂兼职,一周七天,他每天都把自己的行程安排的满满当当,发传单、促销、营业员,只要能干他就去。小时工的头头看他踏实肯干,是个不错的“苗子”,说给他介绍个好工作,去培训机构“看门”,他欣然接受。只是小机构,冬天没有暖气,要他烧蜂窝煤炉子,城里来的孩子那里干过这个,“头头”看他犯难,劝他放弃,他立马说:"哥,你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放了一年的煤像变质的石头,放进炉子点着,立马冒出浓烟,他拿起手中蒲扇,迅速扇风,烟越来越大,教室里正上课的孩子冲出教室,大喊:“着火了...杀人了...放火了”,你推我搡,教室狭小,一个孩子摔倒,大门牙没了......校长把“头头”狠狠骂了一顿,“头头”心善,没怪他,黑着脸请他吃了一碗面,就消失于人海了,还有他两个月的工资。他给我发微信,说:哥们,我特想你,也想请你吃饭,但是我破产了,要不你请我吧!”
大三那年他成了一名兼职英语老师,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专业一点,他花50块钱,在市场买了件不合身的西装,那些天,他“流窜”在各个单元房里,说自己活像一个卖保险的。大四,因为家长好评率高,学生进步快,他有了正式工作,刚毕业,去校区上课就车接车送,司机会在到他家楼下的前15min打电话叫他起床,在车上准备好早点。那会,他是“大老师”,是校长眼里的“红人”。两年后已经是经理的他,在夜里给我打电话“哥们,我又破产了,我在XX市弄了个工作室,你能不能养我?”19年疫情来袭,工作室全线溃败,线上教育成了当红辣子鸡,我知道他又要破产了……
他没有选择头部机构,而是去了一个在两年内迅速发展壮大的小机构,领导重用他,让他做全国比赛的总策划,他站在讲台上熠熠发光。除了上班,他还要兼顾他的工作室,一个周天能跑4.5趟。足够拼命,也足够挣钱,换了车、换了房……直到他撞破领导和老板间的私情,各自拥有家庭的两个人在喝多后相拥而泣,他知道他该走了。好在他人缘好,有一群伙伴跟他一起创业。
他们在茶馆开第一次例会,注册钉钉的公司名就是“把世界踩在脚下”,他们通宵做资料,在最冷的雪天里蹲守在县城的学校门口给学生发单。学校太偏僻,导航把他们导进死路,他笑说:“这就叫驴行窄处!”创业需要资金周转,他们都拿不出来那么钱,各方约人谈,跟各种各样的投资人坐在一起谈“教育理想”和“教育情怀”,在最后一次跟投资人谈判失败后,他们吃了散伙饭。紧接着,教培行业没有了……,他的工作室也要退租了。
那天,借着火锅冒出来的热气,我问他”后面怎么办?”,”东山再起吧,只是我比项羽惨,他好歹还有江东父老,而我,只有我自己了。但,咋办,拼吧,毕竟房贷、车贷都得还,事业没了,我不能成老懒吧,倒腾了一点全搭进去了…..”我本来还想问,你还想不想改变世界了,但是我看他头顶的白发,实在问不出口……
其实大学毕业那年,他爸爸就让他回家去上班了,年轻人梗着脖子红着脸,“当初,我和我妈你不管,现在你别指望我能跟着你干!“好,那你滚,是死是活,我都不管你!”“说得跟你管过我一样!”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后悔当初的决定,但在我心,他已经撼动了世界,我的世界,大部分人想都不敢想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