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美术识」冷军的超写实油画有意义吗？

这是最近一个非常热门的话题。立场无非那两种。我也有一个立场，但是这篇文章主要不是宣扬我的立场，而是我会讨论几个问题，帮助读者有自己的判断。

问题一、冷军的写实油画属于国外的照片写实主义或超写实主义吗？

冷军

首先读者可以翻到文章末尾「出处」之前附上的我收集的二十个照片写实主义画家的作品，看后自己先有一个感觉。

对我来说，这个问题再明显不过：他们是一回事。不过冷军老师自己是否定的。

　收藏周刊：上世纪六十年代，美国兴起了一股超级写实主义之风，一些画家的作品做到了极度细致，您觉得自己的超写实跟他们有什么区别吗？

　　冷军：这完全是两回事，他们是按照一种逻辑来画画，我是按照一种感觉来画画。他们是纯粹把对象一一复制，例如一张照片，把它无限放大，然后按照局部的图案一个个复制下来，然后拼在一起，就是一幅画，他们根本不需要考虑对象的形象、结构、色彩。他们的画风更贴切的叫法是照相写实。①

这里我也为国外超写实画家说一句话，他们虽然承认是在用照片，但是他们自己感觉可不是像冷军说的那样，他们自己也是觉得自己在追求精神层面的东西。

问题二、冷军在临摹照片吗？

「利用照片」是普遍的现象（不代表正常），我们这里主要讨论利用度几乎为百分百的情况，基本上就是指「照片主义写实」或者「超写实主义」，两者是一回事。

我很敬佩所有老一辈的油画家，因为西画是新的东西。很多老一辈都是凭一腔热血自己摸索成为画家的。冷军老师也是值得尊敬的，要画的和照片一样也是需要很多练习。他模仿照片的技术无可挑剔，更可贵的是他大概也发现了一点完全临摹照片的画和写生是不一样的，所以我看到他好像现在更多写生，甚至感觉他现在在学写生。这是照片写实画家中的另类，大多数照片写实画家不怎么会写生（因为不写生），画照片的经验和写生不一样。单从完成度上来说，他的写生作品离他画照片的差太多了。像这几幅写生作品（如图），读者可以自己判断是不是我说的这种情况。基本上画的都还没有照片里的人可爱。

要说他的写生程度如何，也算是不错的一个画家。但我不喜欢的是他一点也不尊重西方的大师，西方的传统（就像国画是我们的传统，自然没有那么容易出现一个欧洲人国画大师）。

收藏周刊：您有没有崇拜哪位西方艺术大师？

　　冷军：说实话，真没有！我现在觉得中国的油画家比他们(西方)强得多。

　　当然，从油画的艺术高度来说，确实是西方好。但那只是指印象派以后，在这之前的，我认为欧洲的画家大多是工匠，在作坊里做事情，他们画画就是拿订单，让学徒打个稿，然后补一补，直到客户满意为止。②

这让我想到以前看到有个画商品画的画家说：「大师不过就是画的比我们细一些。」因为他自己画商品画追求细致，所以以为大师也是这样。

冷军追求和照片一样，也不奇怪他说大师也就那样。可是大师可不是追求写实，更不是照片写实。我看过一些大师的文字著作或者他们的访谈，还没看到过他们提起「写实」这两个字呢，然而在国内几乎所有砖家都说：「古代西方油画追求写实」。

其实很多时候我们懂的很少，只不过有一些人站在了某个位置，比如成为了教授，于是他们就要装出自己好像很懂的样子。其实真正的大师、大画家，他们到老都在学习，承认自己的浅薄并不会降低自己。

像这个老外美女被他画成这样（如图），我想她更愿意拍个自拍照挂家里。冷军老师难道以为换个大师处理，也会是这样？

冷军写生

冷军的模特

随便找两个我们都叫不出名字的西方画家：

十九世纪意大利画家Natale Schiavoni

十九世纪意大利大画家francesco hayez

也许有些人会说，这是时间问题，超写实要花更多时间。但是我说这个不是时间问题，不管给他多少时间，不临摹照片，他也画不成那样类型的写实。不只冷军，不管哪个画家都一样。

下面两幅是没有完成的、比较快速的油画，是十八世纪英国大画家thomas lawrence的。

十八世纪英国大画家thomas lawrence

其实，在国外，照片写实主义画家用照片，用投影仪等高科技创作超写实画作已经不是秘密，大家都知道。这很容易理解，本来就和照片差不多，你用眼睛看着画不如用投影仪。还有一些画家他们干脆直接把照片喷印在画布上，然后再在上面画画。当然，这个做法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利用照片表现创意，那些人也不会隐瞒这个过程。还有一种比较恶劣，就是在照片上稍作修改，说是完全手绘。

有一次我把冷军的画给我西班牙老师看，他看了一眼就告诉我这个是抄照片。对于有很多写生经验的人，这个不是难事，不是你拍个自己在写生的照片就可以瞒的过所有人，说自己的画是写生的。

陈丹青说，「20多年来中国具象作品，几乎都用照片。没有照片，我们无法画画。用照片意味着什么？我们是在“利用照片”还是“画照片”？」

当然了，陈丹青这么好的画家自然可以分辨一幅画有没有用照片，而且他说的是实情。相对大多数国内利用照片的具象作品来说，冷军的超写实更像照片（追求的更彻底），然而他自己却坚持说自己基本上都是写生的。说实话，艺术不艺术是一回事,他这种态度是我有点受不了的。

三、照片写实主义画家如何解释他们画作的艺术性？

冷军说：看画的大致可分为三类人，超写实的作品对于普通观众而言往往会起到误导作用，看作品时他们很容易去与照片做比较，往往从“技术”的角度来看作品。其实我希望有更多的观众能站在绘画的角度上来看画，站在艺术的角度来欣赏。如果也是从事写实绘画的画家，他们来看作品肯定不会迷恋画面的表象，而是会从画面的形式语言，比如画面的组织结构、色彩的关系、画面的丰富性等，画面是否传达出一种情感、美感来解析作品，这或许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内行看门道吧。还有一类就是从事理论研究的，他们的角度又不一样，会站在历史、文化、甚至更高的哲学的角度来解读，主观意识先入为主，与艺术家真实的表达其实也不同。而场景的快速写生，更接近绘画的本质，它是书写式的。这些即兴完成的写生作品，画意更浓，情感的表达更直接。我相信这类作品在景德镇更能找到共鸣。③

这样的理由说服大家了吗？

我也看到国外超写实的画家解释说：“我用照片创作，这是因为这个无关紧要，如果写生我也会画的一样（笔者：其实他不能）。画和照片不一样，因为绘画里带有我们的感情。”

之前还看过一个乌龙新闻（如图）

据说冷军参加全国美展的时候被认为是拿了照片过去，冷军对此说那些专家不懂，竟然分不出照片和画。

不过，我还真没看过哪个人可以分的出来，不只是说冷军的超写实，国外的超写实还是国内其他画家的超写实我也没有办法分辨。因为我真不知道有什么区别~~~而他们讲的意义，我只能说我个人没有感受到。

四、照片写实绘画有意义吗？

请看这几幅图片。好看吗？他们是画还是照片？这些和照片写实主义画家的比如何？

客观的说，冷军的超写实和一些完全没有写生经验的画家还是有一点点区别，比如更有空间感。但是这一点点意义一定不是大家关注他的原因。超写实的主要趣味在于「特别」，我第一次看这类也觉得很不可思议，因为竟然和照片一样。不过当我看过很多之后（而且都差不多），就不感兴趣了。

其实这些是摄影师danielmurtagh的作品。有点荒谬，和很多国内画家画照片不承认照片，还非要找一大堆理由证实自己的高深不同；这个摄影师用照片却模仿绘画。实际上在摄影还是电影，模仿绘画的非常多，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他们比很多画家更懂美术。当然，摄影有一些局限，不过在他们能够控制的范围里，他们努力追求美学的高度，很多时候这也不可避免的要模仿绘画，因为这本来就是画家追求的。

那这个这么像绘画的摄影和绘画又有什么区别？我想这个可能才是更有趣的讨论（留到以后）。但是当一些很莫名其妙的理论广泛流传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有责任写出来，哪怕能避免一两个读者被那些误导也好，提出诸如此类荒谬的问题（如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