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冠岩去往半边渡口的是一条周遭遍布荆棘的羊肠小道,右依壁立百丈的群峰,下临清冽的漓江,巍峨直逼出你的怯懦,脚下的静谧亦使你无端的惶恐。倘使丛中窜出一只猛虎,漓江将是最好的归宿,此时我对它是一种眼巴巴的敬畏,乞求能得它一丝的怜悯。三个人的脚步似乎在触动着某个开关,四周的色调分明地在加深。走得愈是匆忙,色调剥落的愈快。而我们却愚蠢地选择了赶路,殊不知已落入了他人的圈套。
赶到渡口时,仅存的余光只够进行对面船家和旅行者之间的交易。渡口的那一段石磴已斑驳不堪,底下的部分石块久已坍坏,此刻江水仍借着风势不断拍打着岸边的石阶,发出低沉的怒吼。过来接我们这趟生意的,是一个年轻小伙,与我们年纪相仿。看他两腿之间以一个较大的弧度立在船头,手拿桨撑在岸边的样子,一点不惧船的颠簸,酷似一位骑马的将军,不由地让人产生几分敬佩。就连呼呼的风声也来给年轻小伙助威,使我们的讨价还价变得有气无力。
天已近黑,江面行船,几乎辨不清方向。从这开始似乎有了一点探险的味道,全赖漓江和黑夜的交融。两边激起的水花打在脸上,使我不禁打了一个冷颤,赶忙捂紧自己的衣服,双臂自然地交叉在胸前。顿感衣裳的单薄,江面的清冷。依稀可辨的四周山峰,形态各异,在暮色的衬照下,显得凶神恶煞,望着我们这一囊中物,痴痴地傻笑。年轻小伙对旁边一座名为“睡美人”峰的介绍舒缓了我近乎绷紧的心弦,使我也觉出了一点兴味。
到达月光岛时,天已漆黑。踏上月光岛的裸石地面,觉得不甚舒畅。岛的靠近江的地面由大块的鹅卵石铺成,大概是鸭蛋的四五倍大,这种结构并不稳固,脚踩下去必然出现倾斜,每走一步都十分艰难,极不好受。往里走,有一片灌木丛,在石块中也能生长,更见出了它们的顽强。我们找了一块较平整的草皮地,扎下帐篷,就开始了我们的篝火晚宴。几个饼干,虽不丰盛,却也饶有兴味。
不久,石子上反射出了一些昏黄的光亮,原来是月亮从山的背面升上来了。起初,月亮只在山脊上露出了一个小头,似乎在窥探地面的情形。待到确认地面无任何异常的时候,才大大方方地从山峰的背后站了出来。我吃惊于今晚的月亮竟会如此的圆润,细一推想,原来是八月十六,于是暗自欣喜我们的明智起来。此刻的景象就仿佛是双手托着明珠来照亮下面这个暮气沉沉的世界。众峰对月儿是崇敬的,他们好不容易请出了月儿,也甘愿让她的光芒钝化自己肃穆的威严。此刻的他们倒是可爱了几分。把职责交给众峰的星星,只是散漫地停驻对面较远的地方,毫无生气。
兴奋的我踉踉跄跄地走到漓江的岸边,想凑近看看月儿的芳容,不意却发现了漓江的韵美。河水只是缓缓地流动着,静谧无声,像一首舒缓的曲子淌进了你的心里。她睿智、沉稳,平静的表面下却也蕴藏着澎湃的激情。她不造作,不妩媚,只给了你一副清秀本真的面庞。她友爱、善良,赋予了鱼儿一个快活的世界。她内敛、柔美,只在自己的世界里展示着自我。……这不是我一直暗藏心中所企求的嘛?能与她为伴,余生足矣。间歇驶来的游船分割了我的思绪,隆隆声伴着虫鸣,也稍添了些许的生机。平静的湖面被带起了一道道的波摺,在月光照射下泛着白光。山、水、月难得聚集在了一起,且是那样的精巧、美妙,令人回味无穷。子恺先生称桂林山水只算得上奇,并不为美,怕是有些偏颇了。假使他能有此种境遇,该是会有另一番感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