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阴森森的,夹着丝丝凉意,小区的孩子们又重新穿上了久违的小棉袄,一向怕冷的我也披上了厚厚的褂子,这一刻仿佛春归寒冬,又仿佛是酝酿清明节的到来。
忙了一天,十分想念老公的我,拨通了那个时刻印在心中的电话,老公告诉我:“病了近一个月的三叔出院回家静养了,要不是磊弟(我三叔的儿子)的坚持治疗,恐怕三叔已不在人世。”我很庆幸我有这么好的一个弟弟,在三叔病重的日子里,不离不弃,宁可自己不结婚,只要三叔有口气在,他决不放弃对三叔的治疗。
这一刻我的眼睛忽的朦胧起来,内疚、遗憾怨恨,再次聚集在心头,一股锥心的痛隐隐蔓延全身。
两年前,妈妈突发脑梗住院,在住院的近40天里,我天天学校、医院两头跑,白天学校上课,抽闲暇时到医院照顾妈妈,还要兼顾年迈的老爸,爸爸的腿有点痛,好在还能看着妈妈打点滴,一日三餐我都要过来买给他们吃。
妈妈因右侧下肢不能动,躺在病床,亦不能治理,我一有空闲就跑来给她换纸尿裤,更无暇照顾即将参加中招考试的儿子,看着病床上的老妈,望着年迈的老爸,担心着成绩下滑的儿子,一向坚强的我,黑夜里独自悲伤,人也日益消瘦,几乎濒临崩溃的边缘。爸爸看我着实辛苦,妈妈不打点滴的晚上,他就不让我在医院陪护。
弟弟、弟媳在上海打工,我打了无数次电话,想让他们回来一段时间,可他们除寄回1500元钱外,一直都没有回应。我恨弟弟、弟媳的不孝,也恨自己的不够强大。
我自认为自己是个坚强的女汉子,不会轻易倒下,20多天后,极度疲惫的我,因操劳过度,出现了头晕现象,医生建议我多休息,老公知道后,立马从外地赶回来,代替我到医院尽孝。
就这样,昼夜不分的在医院里待了42天,妈妈在我们的搀扶下,能下床走路了。医生建议回家做康复治疗。时至隆冬,我明明知道回家后,条件没有医院里的好,可我、老爸、老公实在受不了医院里药水味的熏陶,也接受不了生活的煎熬了,我给妈妈买了轮椅、电暖扇,少许衣物及几提纸尿裤,违心的办理了出院手续。心里骂了自己无数次:“你真是一个不孝子!”
回到家里,我实在放心不下,可一家子要吃饭,要穿衣,怎能辞职专职照顾老妈,不得不一切拜托给老爸,反复对爸说:“爸!您一定要照顾好妈妈,让她多锻炼!”,刚开始的一段,妈妈一直坚持的不错,我每天至少三次电话来督促,慢慢地,妈妈会自己扶着墙走路了,我那颗时刻揪着的心终于缓和了些。
为了让妈妈更快的恢复,每天晚上下了晚自习无论有多累,我都坚持从县里驱车赶回老家看看妈妈,帮她擦擦身子,换换衣服,揉揉肩,体贴的老公就这样一直默默的陪伴着我。
时至数九寒冬,一天夜里9:00,老爸打来电话说妈妈几条棉裤都尿湿了。我听了心如刀割,不敢去埋怨爸爸,因为他毕竟也70多岁了。这一夜我辗转难眠,几乎是坐等天亮,老公心疼地说:“你这样下去,早晚把自己累垮!”那段时间我不得不喝片安眠药强迫自己入睡。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一骨碌爬起来,简单洗漱一下,便站在了超市门口等待着。超市一打开门,我就小跑冲进里面,给妈妈买了两条棉裤,两套内衣、内裤,向学校领导请了假,飞也似的奔向家中。
到了家,替妈妈擦洗一翻,换上新棉裤,免不了唠叨两句:“妈!该解手了,你咋不知道喊啊!”妈妈委屈地说:“我喊了,你爸不理我!”我鼻子酸酸的,都怪我这不孝的女儿,让妈妈白受委屈,背背脸,不让妈妈看到已经滑落的泪滴。扶妈妈起床后,把她的脏衣服洗了,嘱咐妈妈说:“妈!你一定要多锻炼,早日康复!就不用别人照看了!”妈妈使劲地点点头,我又叮嘱老爸一定要好好照顾老妈,便急忙返回了学校。
日子就这样在忙碌和担心中度过了40余天,看着老妈一天天的好转,我的心终于放松下来了,回家的日子,也较以前稀少了一些。
天公不作美,一连下了一周的大雪,阻挡了我回家的脚步,尽管我电话里一遍一遍叮嘱妈妈一定要起床锻炼身体,不要躺在床上。老妈答应着却不见行动,听别人说这样的病人都非常懒。我好怕妈妈从此不再锻炼,果不然,我再次打电话,是爸爸接的,他说:“咋办啊!你妈这两天都懒得起床,吃饭都在床上!”我安慰爸爸说:“天气不好,她不起就不起吧,我这会儿回不去,您多辛苦点!”电话那头嗯了一声,就挂断了,我知道爸爸一定心里很烦,可即使这样他也不会给弟打电话,催他回来……
我的心像吃了黄连一样,一边舍弃不了工作,一边照顾不了老妈,天天恍恍惚惚过日子,就像丢了魂似的。
怕啥就有啥,某天下午忽的接到爸爸打来的电话,说妈妈这两天吃饭吃的很少,我的心一下子提到我嗓子眼,心里又在说:“肯定是老爸没照顾好妈妈!”,可是愣是没说出口。冷静之后我的第一反应是老妈身体出问题了。于是拨打了县医院急救中心的电话,和领导请了假,坐着救护车回到了家中。
当我看到老妈的一刹那,眼泪簌簌地落下,哽咽着吼向爸:“你咋照顾妈的,看她都成啥样了!”妈妈瘦小的身躯蜷缩在床上,一动不动,听到我的声音,微微睁开眼睛说:“斌儿!回来了!”说完又合上眼了,我边哭边摇晃着妈妈说:“妈!你咋了,起来我们去医院。”最后,在医护人员的帮忙下,我们把妈妈抬上了担架。
走到医院,我才发现妈妈的身上已起两大块褥疮,且已感染,妈妈因高烧已昏迷不醒,望着妈妈的主治医师,我“扑通”一声,跪下哭着说:“医生!求您救救我妈!”医生扶我起来说:“我尽力,一个会走路的病人,让你们照顾成这样,也真是的……”,我无语,我后悔,任眼泪肆意地流……
就这样,妈妈全身插满了管子,氧气管、导尿管、测压器,还有一些叫不上名字的。我好害怕。给校领导打电话说明情况,上完课我必须要上医院照看老妈,工资随便扣,领导默许了。我就多了些时候陪护老妈!可我的认真陪护并没有得到老天的眷恋,妈妈还是一直昏迷,高烧不退,除了喝点纯奶外,亦不能进食,医生把我喊到办公室,下了病危通知书,我险顿觉天旋地转,险些倒下,好在护士扶住了我。
我拖着灌了铅似的的腿,不知道如何走出办公室的,我倚在走廊的椅子上掩面而泣。好在婶娘赶来了,我抱着她嚎啕大哭,冷静之后,婶娘说:“给你舅,和你弟打电话吧!让他们来见你妈一面。”我哽咽着点了点头。
通知了舅舅和弟后,我不甘心,又去询问医生,有没有其他办法,医生说:“转院去开封,把褥疮割掉,不然早晚会引起内脏各功能衰竭,直到生命结束,可就你妈的情况,恐怕下不了手术台,因为她一直昏迷且不能进食。”“这不等于您啥都没说吗,”我失去理智的哭喊道,婶娘问讯赶来,拉走了我,并连连给医生道歉。
我坐在走廊上大哭了一场,调节了一下情绪,给开封二院的一个做护士的小妹打电话,让她咨询一下有没有好的治疗方案,她过了一会儿回话,和这边的医生说的一模一样。我当时恨死了自己,就是因为自己的疏忽才导致妈妈这样!
第二天,舅舅,舅妈赶来了,看到妈妈的模样,喊了几声:“姐!我们来看你了!”妈妈始终没有回应,我那不争气的眼泪再次簌簌地落下。舅妈安慰我说:“就这吧,妞!你也没亏待你妈,赶快通知你弟回来!”我说:“已打过电话,不知回来没?”,舅舅说:“把电话给我,我再打”,一会儿,我听到舅舅和弟弟的通话,语气中带着极大的不悦,我恨苍天对妈妈的极大不公,操劳一辈子的她还没有好好享受人生,不应该这样就走……
第二天晚上,弟弟、弟媳回来了,我与弟抱在一痛哭,弟冷静之后,又去找了医生。舅舅,舅妈,两个表弟都踏着夜色也赶来了。听着医生的诉说,每个人的心都在滴血。
时至年关,我们也放假了,我们打算让妈妈住院到腊月二十八,妈妈在我们的精心照料下,时好时坏,逐渐清醒了不少,可仍然不退烧且只能吃流食。
二十八那天,老爸打来电话说:“你们和你妈咋还不回来,这家里就我一个人。”我宽慰爸爸说:“妈妈输完液,我们就办出院手续!”我清楚的知道,出院意味着什么,在医院妈妈大都是靠输液维持生命。
回到家里的老妈,好像感到了家的温暖,退了烧,也慢慢变得能吃面食了,只是身上的褥疮丝毫没有好转,尽管我给她买了气床垫,还有擦洗药物。每次给妈擦药时,我能感受到她刺骨的痛,为了不使我担心,她硬是咬着牙不吱声。说实在的,每次擦药我都是含着眼泪擦拭,恨不得疼的是自己。就这样我们彼此受着折磨,我在心里默默祈祷老妈尽快康复。
看着妈妈的精神状态还不错,我除了白天在老妈家,晚上回婆家。日子在煎熬中过得也是如此的快,转眼已到年后初四,弟媳已在督促弟弟去上海,弟弟找我商量我一百个不同意,“老妈就这样了,你怎能离开?”,我给舅舅打了电话,让他说说弟别让他走,我再坚强也是个女孩子,舅舅说:“你放心,妞!我不会让他走的,你妈病这么久,都是你在照顾,他要走就更不像话了。”我相信舅的能力,但我不相信怕媳妇的弟弟。
果然正月初六,弟弟、弟媳一声不吭地去了上海,我的心如针刺一般,面对老公及家人心痛而无法诉说,我一如既往的照顾着妈妈,妈妈能吃面条了。我开心的不得了,想着天气越来越暖和,老妈应该能下床走路了。
正月十八,我们就要开学了,我拜别老妈,妈妈说:“上班吧!我这不好多了吗?别担心!”可我仍然放心不下,就让老公留下,待妈妈一切安好,再外出。就这样我又开始了下晚自习往家跑的日子。
正月二十五是周六,晚自习放学后,老公来学校接我,唯唯地说:“媳妇!北京那边开工好多天了,老板一直在催我上班,咱妈也恢复的不错,要不我明天去北京吧!”“好吧!”我知道这段时间老公没少付出,边让老公再陪我看一次妈妈。老妈看我们来了,就说:“我好多了,没必要天天都跑回来!”老公俯下身对妈妈说:“妈,您也恢复的差不多了,我明天想去北京可以吗?”妈妈点点头说:“去吧!这段时间没少辛苦你!”临别时,妈妈问我:“斌儿!你啥时候还回来?”我说:“这几天课多,最迟周二晚上 ,我没有辅导。”妈妈点了点头,便催我们回县里。
我万万没想到这一别竟是永别,周一下午2:00,刚准备上课的我接到老爸的电话,他说:“斌儿,你妈有点感冒,总有点咳。”我同爸说:“你先给她喂点感冒药,我上完这一节课就回。”,我只是想着妈妈着凉了,并没有多想。正准备上课时,挂在前黑板上用的小黑板莫名其妙的掉了下来,我的心突地一颤,弯腰去捡,手机也从口袋里掉出,恰逢老爸来电,一种不祥之兆涌上心头。(我以前上课从不带手机,刚因接电话没来得及放回包里),因上课铃还没有响,我快步走出教室接通了电话,电话那头, 爸爸说:“你妈不行了,你快回来!”我脑袋一懵,眼前一片空白,让搭班帮我请了假,包都没来得及拿,出校门截个出租就回老妈家。一路上不停的督促司机快点,再快点……
2:25分我终于如愿到家,我那可怜的妈妈已经停止了呼吸,眼镜微张,好像在等我回来,我发疯似的扑在妈妈身上,撕心裂肺地哭喊:“妈妈!你快醒来,我回来了!”领家嫂子赶来拉开了我,说要尽快给妈妈更衣,我麻木了,不知道该干啥,任由他们摆布。口里喃喃地喊着:“妈妈!你回来!……”
千呼万唤,换不来妈妈的应答,我恨的直扇自己耳光,我也恨妈妈不守承诺,明明说好的周二我回来,今天才周一啊!就这样我不吃不喝陪了妈妈三天,期间因悲伤过度晕了3次。妈妈走了,我的心也死了,埋葬那天,我像疯子一样跳进坟坑,不准人铲土,直到自己昏死过去……
从此大半年里,我就是一块行尸走肉,除了上课期间大脑清醒,空闲下来都泪流满面。我恨自己没能好好的照顾母亲,我恨自己在母亲去世的时刻没有陪伴左右,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宁可不吃不喝,舍弃一切,也守着亲爱的妈妈。
现在每每想来,都是我当时的不坚持害的妈妈早走,这两年里我不知哭过了多少场,鼻梁上也不得不架起了眼镜。
妈妈呀!没有陪您到最后一刻,是我这辈子最锥心的痛……,如果有来世,我还做您的女儿,牵着您的手,一直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