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严经过二楼走廊的时候,看见中间那个小接待室的门开着,所以下意识地往里瞥了一眼,然后就看到了一个不该看到的人。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所以他又折回小接待室细看。
原本坐在沙发上的女警见他来了立马站起来打招呼:“高队长好!”
沙发另一边的那个学生模样的女孩闻言抬起头来看他,不,更准确地说,是瞪着他。
“这位是……?”高严问。
“哦,她是舒康找来的,听说是俞静失踪案的证人,这会舒康已经去找俞静了,所以让我帮忙看着她。”女警说。
高严低头和女孩对视,试探性地问:“你是……小伍吧?”
女孩没有回答。
女警说:“听舒康说,她的确是姓伍来着,叫伍……伍什么来着?”
“伍牙儿?”高严试探性地叫。
这一次女孩终于有了反应,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冷笑。
“嚯,小伍,真是你呀。”高严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尽量展现自己友好的一面,“怎么,不记得我了?我是你高叔叔呀。”我是你爸爸的好朋友……至少曾经是。他这样想。
“记得。”伍牙儿说,“我正好有事想问你。”
她说这话的时候咬牙切齿。高严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那个,小赵啊,你要是还有事就先忙吧,这里有我就行了。”
“啊,那你们先叙叙旧,我还有份报告没写呢……”女警很识趣地离开了 。
伍牙儿低头吹着一次性杯里面冒出的热气,小口小口地抿着。
“小伍啊,我跟你爸得有……快十年没见了吧。”高严试图缓和气氛,“也不知道他们过得怎么样了。”
伍牙儿蠕动着嘴唇,最后又闭上了。沉默了一会,她才终于抢在高严开口前说:“我是个早产儿,对吧?”
“对,早产了一个多月……”高严心里发虚,因为他不知道伍牙儿究竟想说什么。
“据说早产的原因是有人告诉我妈,爸爸受了重伤,性命攸关,所以她动了胎气。”
“当时老伍在执行任务,头上中了弹……”
“——我爸没有生命危险,但是我和我妈都差点死在医院里。”
这回轮到高严保持沉默。
“听我妈说,她双腿会瘫痪也是因为有人打电话来说我爸执行任务时受了重伤,她急着去医院,所以闯红灯被车撞了。那一次我爸爸听说是因为查案的时候被人打伤的?据说那群人是寻仇的。可是我爸爸当时乔装打扮了,如果不是有人泄露了他的行踪,那些人不可能找到他。”
这下高严明白她想说什么了。他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之后依然保持沉默,静待下文。
“我出生的第二年,我爸爸当上刑警队长,没过多久就因为酒驾受到了处分。我爸爸说是因为他最好的朋友约他一起喝酒,把他灌醉后硬要他开车回家。我听说,两次打电话说我爸爸受伤的也是这个朋友。”伍牙儿顿了顿,“有关我妈妈的那起车祸,有几个目击者说看见一个戴棒球帽和口罩的人推了我妈妈一把,她才会冲到路中央。就在前几天,还有人告诉我,我出生那天我爸爸头上的子弹也是从这个好朋友的枪里射出来的,只是开枪的人很紧张,射偏了,才没要我爸的命。
“我妈妈出车祸不久,我爸爸就申请调回了老家县城,当时的理由是,不希望家人整天为他提心吊胆。后来我爸爸告诉我,他离开市局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不想跟最好的朋友抢队长的位置。他是个老实人,不会耍手段,抢不过那个朋友的。——那个人也确实很会耍手段,而我妈恰巧知道她为了当上副队长干了什么,所以才引来杀身之祸。”
说到这里,伍牙儿瞪着他,“我记得从我记事起,你就说你是我爸爸最好的朋友,可是好朋友会干出这些事情吗?”
“我说我一直很后悔做那些事,你好信吗?”高严低声说。
“我不信。”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把高严击垮了。这些年来的不安和愧疚,登时化做洪水猛兽朝他袭来。他只能强迫自己保持镇定。可是似乎做不到。
“你爸妈……后来怎么样了?”他最后问。
“死了。”言简意赅。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高严从没想过这样的事。
“08年夏天,暴雨的时候,我爸去一个村子抢险,结果再没有回来。”
“这些年,你和你妈两个人……”
“我妈也死了,腿疾复发。”
“都……不在了……”
高严低着头,扶着墙,慢慢踱出了接待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