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一桩事先张扬的谋杀案》
马尔克斯的《一桩事先张扬的谋杀案》一般人都认为这书名哗众取宠。如果你认真读罢,就知道它很平实,因为它揭示了西方人的一个疼点,那就是为名誉而战,多少男人因此不得不去死,比如我们熟知的普希金、莱蒙托夫等。就是说,古往今来好多西方男人,被名誉所拖累,而又无可奈何。比如马克吐温的《哈克贝利游记》里哈克贝利一好朋友,就因为他姐姐跟着仇家的一个男人跑掉了,娘家的男人义无反顾,要为名誉而战,办法很简单,两家的男人只要碰见了,当然,故意拦截的也多,不用说话,拔刀相向,直到一人死掉——两家一代又一代的男人必须这么干,俗称打冤家,否则周围的人就轻贱你。这是男人的悲哀。马克吐温对这种事沉痛不已,因为好多家族的男人就这么死光了,但也无可奈何。
这种价值观是从欧洲传到美洲的。对此津津乐道的作家也有,比如梅里美,他专门写了科西嘉岛上一女孩怎么想方设法留下本是拿破仑手下的一个军官,回到家乡探亲的哥哥,鼓动起哥哥去杀掉杀掉了他们父亲的仇人的故事。故事中这哥哥对这种冤冤相报很反感,但最终还是依了妹妹。
美国这种价值观,我们一直到德莱赛的作品里还能看到。德莱赛的一个短篇里写一西部来的人在纽约已经生活了十几年,成了都市人。结果一天在纽约大街上迎面碰到了他们家族仇家的一个男人,显然才到了纽约,好奇地东张西望地走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因为按家乡的习俗,他就该和他决一生死,而他之所以来纽约,就是对两家延续上百年的世仇深为痛绝,要躲开的。正在他不知所措时,这仇家的男人也发现了他,也一怔,但奇迹发生了,这男人一副他乡遇故人的兴奋,快步走过来一把保住他说,老乡,你好。就这么,两家的世仇就化解了。
这大概是德莱赛对这种事想到的一个圆满的解决办法。但在《一桩事先张扬的谋杀案》里,那孪生兄弟就没这么幸运了。他们的妹妹新婚之夜一大早就被丈夫休回娘家,因为她不是处女。这对娘家是莫大的羞辱。在妹妹的婚礼上喝醉了,还在妓院、酒吧之类夜店里胡闹的两兄弟被母亲叫回来。他们问清清楚了妹妹这是谁干的事后,为了家族的名誉,他们必须去杀掉那个人。但弟兄俩实在是不想去干这件事,所以他们一出门就开始走到哪说到哪,他们要去杀谁谁谁,但听到的人有的不以为然,有的认为他们必须这么做,有的等着看热闹。就是他们要杀的那个人,也听到了这个消息,但也是不以为意的。只有他们坐在那里等仇人出现的酒吧老板娘认为这是真的,因为她太熟悉这弟兄俩了,看上去是成年人,实际上还是孩子,而孩子是什么事都能干出来的,所以她很着急,一面托人告诉镇上那些能阻止这件事的人,希望他们来制止,一方面自己想办法来制止,那就是给他们喝烈酒,醉倒他们。不过,她马上意识到,弟兄俩实际上是不想干这件事的,否则就不会到处去张扬他们要干的事的。其中一个细节是,当那个人第一次出现在前方的时候,弟兄俩要动手,但她说,让他去见见主教吧,别当着这么多人杀他。那弟兄俩就坐着没动。当镇长接到她和那位也听说了这事儿,还特意去酒吧查看了弟兄俩的刀的警察递来的这个消息时,也是不以为意的,只是当他刮脸的时候,听到了又一则消息,就是这弟兄俩的妹妹被休回娘家了,就忽然明白了弟兄俩为什么要杀那个人,也意识到可能这事要发生。作为镇长,他有责任制止这件事。他就在去见主教路过酒吧时,进去没收了弟兄俩的刀,喝骂他们回去睡觉。酒吧店老板娘很失望——如果镇长拘留了弟兄俩,哪怕是一天,才能制止这件事的。因为她认为被拘留一天,至少一天吧,弟兄俩也认为自己为这件事尽力了,也就心安理得了,但镇长没这么做!果然一个小时后,这弟兄俩又带着刀来了。不过她发现,弟兄俩这次来的很勉强。原来弟弟认为我们的刀被镇长没收了,这说明这件事我们已经尽了应该尽的力和心,就算了。但哥哥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次反而坚决了起来,没办法,弟弟又跟着哥哥回来了。不过我认为,促使弟兄俩第二次下定决心的,是弟弟的未婚妻。第二次他们返回来的路上,进了弟弟未婚妻娘家开的店,按习惯喝一杯牛奶。未婚妻也知道他们要干什么去,说,去吧,这是你们必须干的事,否则我不嫁给你。不过,这女人没有食言,在弟弟出狱后以处女身嫁给了他。就是说,弟兄俩为了家族的名誉,不得不去坐了三年牢。
我想中国的男人也有这种灾难,只是没有西方的严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