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来了1

呼呼又出现的那一天,我正在迷茫和痛苦之中。

我失恋了。那是我失恋之后的第一百零二天。失恋需要一把子力气的,包括表白,失利,失利之后的愤恨,争吵和无奈的平静,还有对未来的恐慌和对过往各种痛苦和不堪的不屑以及一种迷一般的留恋。

那一年我二十一岁,大学二年级。

放长假还不到一个星期,我又一波的无力感如同浪潮一般涌来。我再一次被感情的病毒和带病毒的感情溃败的一塌糊涂,高烧不退,几乎要垮掉。在床上躺到假期的最后一天,我忽然莫名烧退了,脑门温度一恢复,想起自己需要交一项公共课作业。

我吓得赶紧从宿舍一层阴暗逼仄的床铺里鲤鱼打挺翻滚起来,因为那门课我基本上就去过两次,第一次见识了老师的逐字逐句教学方法和掉书袋子的讲课方式,第二次见识了考试的模拟题和老师的渊博下自己的学识浅陋。我多么后悔自己是一个理想派人物,选了这门和我专业的内容相差十万八千里的公选课。我沉浸在对混乱激动的伟大的自我挑战精神的怀疑还有无尽的害怕和担忧的后悔无效的感叹中,挖空脑袋想怎么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

就这样,我想到了呼呼。

呼呼是谁?

呼呼的名字总是在我们一楼寝室窗口响起。常常听到各种悦耳的声音喊他。比如在窗口女生们喊呼呼谢谢你的电脑你真是个好人。比如还有人说好人陪我打球。在窗口看书的我,有点好奇这个被叫做好人的呼呼。毕竟一个男生被女生冠以“好人”称号,有点像通货膨胀里的人民币,和正常货币相比有点贬值,但是却也还凑合能用,好歹能拿出去救急。

等后来我认识呼呼了,才慢慢知道他被称作好人的原因。

在这门叫做国际贸易的公选课上,呼呼凑巧坐在我身后。穿着一身自带发光的咖色的衣服,料子很薄,颜色又很深,生机勃勃地讲述着主人的与众不同。呼呼脸黑,拿着黑色的账簿一样的笔记本,黑色的圆珠笔记着什么。我不由得皱皱眉,觉得这个坐在我身后的人,就像大观园里的刘姥姥,又如同语文选择题中的排除一个不同类词当中的那个应该划去的另类。而他的字又进一步证实了我的判断。有人说见字如人,呼呼的字让人对这句话的发明者肃然起敬:他的字没有一个腰板挺直的,黑压压乌蒙磅礴的压倒在一起,而单看每个字,却掩饰不住它蓬勃欲出的姿态。

回头的时间太久,为了避免尴尬,我问呼呼:“同学,你叫什么名字?你来自什么地方?“ 呼呼认真的回答:“我是呼呼,呼噜的呼。我来自贵州。贵州的黎平你知道吗?”看我默然的摇头之后,呼呼开始用他黑色的圆珠笔在黑色的笔记本上写下这两个如屋顶怪兽一般飞檐走壁的两个字:黎平。我有一点被他的主动认真和黑色的飞檐走壁的字体的惊诧到。

如果现在要解读我为什么要和呼呼说人生当中的第一句话的原因,那就是因为一种供需关系:“公共课上的逃课需要找一个帮我点名的人”。顺利的加上他的手机号到我的电话簿之后,我就再也没有主动联系过呼呼。而我和呼呼的友谊听起来含金量的确不高,就算那样,青春年少的我认为也是我彼时做过的好事了,因为我是那个班里一个唯一自愿接近他的女生。

我忽然想起呼呼来的时候,离我不去上课,已经接近三个月了。我坚定的认为唯一可以救我的人就是呼呼,我抱着一线希望打电话给许久不见的呼呼,期盼他一定要接我电话——为了切入正题,我决定先给呼呼做个铺垫,探探他的情况。

“呼呼,我失恋了,我好难过,来和我吃饭吧,陪我聊聊”。我不愿意把我的脆弱暴露给一个和我的感情和生活相关的竞争对手或者表面朋友,却不知道为何面对呼呼我似乎总有一种莫名的骄傲感——自信于这种判断,我大胆把自己滋生的悲哀感倒给了呼呼。呼呼在吃完了我点的一条松树鱼之后,似乎有了主意:他建议我去前男友的学校去问问。

看到呼呼给了我一个不算太满意的答复,我撇撇嘴,开始把自己真正的难题倒给呼呼——那个选修课的问题。在呼呼解释了自己整个假期一直在旅游,面临的各科目老师布置的各种未解题目之后,他的好人属性还是显现了,呼呼答应了给我做题。

在公共课开始的前一天下午三点,我拿到了呼呼给我的答案。呼呼似乎认真的答了满满一张A4纸,纯白纸面上依旧是黑色的疙疙瘩瘩的字体,那压倒一切的黑块字似乎一气呵成,仔细看有机成一体,单个看各个乖张。我望着那令人汪洋兴叹的字体,心中升腾的快乐的心顿时凉了一半,犹豫了五分钟之后,决定原封不动,加上我的名字,交掉了。

呼呼因此又一鼓作气继续帮我写了八篇英文作文。我和呼呼的友情在这八篇作文的写作当中也破烂的存在着,我兀自认为和他的互相需要成了一种情谊。也开始对他的好人属性了解更多。

比如呼呼五层的宿舍里有人养了一只流浪猫在床下。宿舍的人派呼呼出去扔猫。呼呼不舍得把猫直接丢走或者一脚踢走,而是把猫咪抱下一楼,自己去报刊亭看报去了。等呼呼回来的时候,宿舍人说猫咪已经在宿舍等呼呼很久了。

比如呼呼的朋友找呼呼陪打球陪逛街陪玩,呼呼都会去。甚至是呼呼深恶痛绝的唱歌——呼呼天生公鸭嗓子——呼呼也会狠狠心在自己为数不多的饭菜钱里大笔花掉五分之一,为的是去ktv给朋友鼓掌和打节拍。

比如,在看到呼呼买了电脑之后,我也学其他女生的样子借了电脑来用,可谁知道自己破烂不堪的有病毒的u盘把呼呼的电脑弄死机了,我偷偷拔下u盘,把电脑还给了呼呼。似乎他也没有说过什么。

我试图分析过我对呼呼的感情,得出以下结论。

呼呼是这样一个人。他长得不帅,功课也没有很好,家里还是很穷,穿戴更是奇葩的可怕。一切都是中等偏差。

在我们受到的教育中,中等偏差的人就有义务自卑,至少死气沉沉,起码主动或者被动被边缘化。

如果和我一样处于中等偏差的呼呼也和我一样甘于中等偏差,以懦弱的姿态保持沉默,大概我就熟视无睹,不会做他的好朋友了。

然而,他没有。他非要置差于不顾,活得开心快乐,想方设法的表现自己的积极主动和满足。

从我认识呼呼那一刻起,他就时时处处都拿捏着一种只属于有自信的招摇做派,时刻和其他同学打成一片的热忱不逊色于任何一个有家势有品位有地位的帅哥。

比如呼呼有三五死党总是能够成群结队。

比如呼呼可以陪着比利时长大的吴晓晨出门上街逛一上午超市。呼呼本和吴晓晨不是一个阶级。如果不是因为在一个学校,从小光着屁股挖土豆的呼呼怎么可能和从小在户外运动滑雪滑冰体操馆里忙碌的吴晓晨走在一起?

而且呼呼还有一大波女性簇拥者喊他帮忙。

呼呼所有的这些表现,让我内心刚刚滋生的直面呼呼的优越感摇摆不定了许多。其实我比呼呼强不了多少。普通的家庭,中等的相貌,中等的成绩,中等的口才。因此我习惯了总是坐在人群的角落当中当一个一言不发,让自己被湮没在一堆习惯观望的人群当中。我静眼看那些天之骄子一般的少年怎么保持司空见惯的冷静,看活得积极的人如何为自己争取权利的毫不掩饰的酣畅尽兴,看那些活得仓促的人怎么掩饰自己的局促不安。我在别人的故事里一会儿笑一会儿鼓掌一会儿叹息,情绪起落了一阵就自觉地回到事不关己的沉闷的当中。

而呼呼却恣意的生活着,享受每一个当下。他能够把每一个情绪尽情的表达,他的热情主动和善良,让跟在他后面每个人不由分说的做起了扮演起了配角。每当呼呼成为受关注的焦点时,我多么暗自希望那个快乐自信主动做事的人偶尔也能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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