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病了,便怀疑世界上所有人都病了。痛苦的躺在床上,我脑仁十分疼,被褥盖的厚厚的,然而身体发热,甚至流汗,分明热的难受,可一但掀开被子一角,教外头冷风一吹,又感觉露出去的那部分淤青了般。蚊子在我耳畔乱叫,我连挥手赶走它的力气也没有,像具尸体般躺在那儿,任人鱼肉。
确实就像具尸体,我动弹不得,任由各种难受的滋味折磨我。此时此刻我这样安慰自己:“你是具尸体,现在躺在这儿,这些感觉都不是你的。”我扮演起尸体的角色,尽管依旧难受,可是现在对这种难受不再是忍受,而是像旁观者一般淡漠地感受着。
当痛苦特别剧烈的时候,我们上蹿下跳又吼又叫,有时还会愤怒地踢造成你痛苦的东西一脚。然而痛苦只是痛苦,接下来的所有反应都只是我们打着“痛苦”的旗号来发泄我们自己的表现欲。当我周围没有人时,我磕到了头一般就哎哟一声揉一揉,顺便踹磕到的东西一脚,然后就在那儿由着磕到的地方疼着,揉也不揉了。当我周围有人时,我磕到了头往往想先来个后空翻,然后对着周围的人说:“哎呀,好疼啊。”这时周围的人会围起来拿走我揉着头的手,好奇的张望我磕到的地方,然后来一句:“要抹药吗?我这有万金油。”接着我一壁推辞,他们一壁把万金油拿出来,谁也不干涉谁。
对痛苦的反应更多时候像是一场做戏,要么表演给自己看要么表演给别人看,其实这种感觉就像不爱吃辣的人吃到了辣一样。辣本身没有什么特殊意义,天底下的人吃到同一根辣椒感受到的是同样的辣,但会吃辣的人是没有反应的,好像这种辣的感觉不存在一般,而不会吃辣的人会不停哈气,在原地来回跑动,疯狂喝冷饮。痛苦的感觉就像是辣的感觉,本身是不必去忍受的,在那静静感受一下,这不过是身体给你的刺激。
想象一下,你磕到了头和一具尸体磕到了头,这两者在旁人看来有什么区别呢?
当我像具尸体一般躺在床上时,我想到了这世上的所有人会不会其实也是具尸体, 他们感受着这具身体带给他们的刺激,而后做出的所有举动都不过是一场作秀。这世界不过是一个又一个生命的余欢,每个人都是尸体,每个人都是行尸走肉,虚无而荒诞。
我们所有卑劣的品德:自恋、自负、贪婪、傲慢、蛮横、嫉妒……又或那些高尚的品质:谦虚,宽容,大方,温柔,坚强,勤恳……在每一具行尸走肉中共存。人人卑劣如泥土,又高尚如青莲。然而人的本质都是尸体,所谓个性,不过是延续了数亿年的盛宴,这宏大的戏台,明确的分工,每个人生下来便拿到了属于他的剧本,不需要发条推动便顺着剧情往下走。当人类还是猿猴时,人类哪有那么多的性格与情感,可是那么多只猿猴在那儿表演出欢乐,表演出悲伤,表演出贪婪与嫉妒,表演出大度与谦虚,当一个猿猴面对另一个猿猴时,他们因着打小便在表演着这些情绪,成为了他们表演出来的“人”。有人敢说他完全就是他自己吗?张扬的个性又或不张扬的个性,都不过是行尸走肉间的表演罢了,就算现在全人类突然死绝,这个世界又有些什么不同呢?多一具尸体又或少一具尸体,多72亿具尸体或少72亿具尸体,对这世界而言又有什么根本性的不同吗?是万有引力定律突然失效,还是二加二突然不等于四了?某种意义上我们无法创造或改变这个世界,我们对这个世界的意义,和尸体对这个世界的意义几乎没什么区别,快乐是表演出来的快乐,悲伤是表演出来的悲伤,区别只在于入戏程度的不同。所有的义愤填膺又或释然,不过是披在尸体外表虚浮的衣裳,不过这衣裳有着数亿年的历史,以至于这层虚浮之物竟和真实存在于这世界的物质一般无二……
我实在无法说服自己我其实是具尸体了,因为生病实在是太难受了。我这具尸体翻了个身,继续忍受着这病痛。
微微一睁眼,眼睛肿得可怕,我望向了窗,此时黑夜,那深邃的黑暗中,是我捉摸不透的饕餮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