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生命纯属偶然,所以每个生命都不属于另一个生命,像一阵风,无牵无挂,就像她,依依。
我出生在一个小县城,爸爸妈妈都是县高中的教师,因此对我严加管教,终日里除了学习好像就没有资格做别的事。压迫与反抗是一对双生兄弟,自由是我对生活的向往,如依依般。
第一次遇见她是高一开学报到的时候。夏日的余温尚未散去,明亮的阳光照得人眼冒金星,我站在陌生的同学中无聊的排着队。眼看快轮到自己,突然,一个同学站到了我前面,我一脸错愕,心里莫名的升起愤怒“干嘛插队!”可我一贯安静的性格使我最终隐忍了下来,使劲的揪着自己的衣襟。
“你!给我出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出现在耳旁,我抬头,看见漂着一缕红发的她拽着前面同学的衣服,“会排队吗?!会排队去后边,不会排队,滚!”插队的同学匆忙的逃窜出去。阳光下那一缕红色很是耀眼,我还来不及道谢,她已然潇洒离去。在阳光下回头微微一笑,温暖了我的整个青春。
或许缘分使然,我们竟然分到了同一班,可我一直欠她一句谢谢。偶尔的课上,被点名的她睡眼朦胧,爱答不理,被老师轰出了教室,下课我追出去,早就不见了身影。她空荡荡的课桌已是常态,老师也见怪不怪。而我,却一直对她充满希望和期待,觉得她不像老师说的那样是个坏女孩。
【2】
一天回到家,父母告诉我,我们来了个新邻居,让我离她远点。小小年纪就浑身恶习,还染了头发。最后一句话,激起了我心中的涟漪,心开始扑通扑通加快了速度,会是她吗?
果然。当我背着书包和父母一起出门上学时,看见她坐在她家的门口,吐着烟圈,引路人一阵侧目,父母拉着我快步经过。
就是她。父母再次告诫我不要和她来往,可人总有逆反心理,她好似有磁场,强烈的吸引着我。
初秋微凉,有次我从她家门前经过,看到她身体蜷缩在一起,安静的睡在凉席上,身上宽大的白T恤略显单薄,不似之前张扬不羁,那时的她更像只受伤的困兽。我想敲敲门进去,说句谢谢。我紧握着书包背带,用力的摩擦着手心的汗,抬起的脚又缩了回来,我还是不敢。
【3】
和她的正式相识是在圣诞节的雪夜,因为爸妈要给学生补课,我只能踏着吱呀吱呀声一个人回家,刚走到在校门口我见到了她。“嘿,一起回家吧!”她跳着向我冲过来,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顺势手臂搭在了我的肩上,在路灯下的她看起来那么活泼明媚。我们成了朋友,在背着父母的前提下。
即使我屡次抗议,她依旧喜欢把手臂搭在我的肩上,她说这样特有安全感。
她常常半哄半拉的带我偷偷去游戏厅,交各种纹身的朋友,拍各种夸张表情的照片,寻找隐藏在各个角落的小吃……我拘谨而死气沉沉的生活,因为她的到来终有了生气,颇有拨得云开见日出之意。
可我欠她的谢谢却一直没能说出口。
【4】
就在那时候我有了第一个喜欢的男孩子,叫大树,在学校文艺晚会上一首《安静》,唱的很温柔,他是我15岁以前见过最帅的男人。当你想着一个人的时候,上天也会创造机会让你们偶遇。
我们总是不定时的在操场、食堂、走廊相遇,终于有一天他笑着向我打了招呼。一看到他笑,我就被迷的七荤八素。后来他周末约我一起去爬山,当我气喘吁吁的刚爬到山顶,还没来得及大喊一声,他亲了我,突如其来。这是我们相识的第三天。
自以为交到一个男朋友,特意跑到她家害羞的告诉她“我有男朋友了”,并让她看了被我珍藏在钱包里的大树的照片。依依她却说她以后不会结婚的,除非她非常爱这个男人。那时我只是懵懵懂懂,不懂什么是婚姻,只是心跳的感觉让我迷失。
【5】
人其实很脆弱,因为无法从寂静的表象上猜测到结局。比如一个人和另一个人的相遇,或者他们的离别。
我记得那天刚下过一场大雨,被雨洗刷过的空气夹杂着泥土的气息,清爽干净。我和依依去游戏厅玩魂斗罗,却看到大树怀里圈着一个女生,游戏玩得正嗨。我想转身离去,椅子已经哐的一声砸在了他的头上......
突然间,仿佛眼睛和耳膜受着强压,坠入喧嚣。人群的嘈杂与脚步匆匆,打电话的哭声,救护车的尖叫。各种声音滚滚滔滔,波澜起伏。然后,她拉着我离开了。
事后第二天,她因为打架被开除了。她因为我被开除了,尽管她对我笑笑,表现的毫不在乎。
终于流言蜚语肆虐而来,有人说她搬家是因为爸爸故意杀人罪进了监狱,她妈妈跟着别的男人跑了,她作风不正……
当闲言闲语席卷了这个小县城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我想这就是她的孤独和忧伤,童年早早逝去,青春期早早觉醒,过早的发现成人世界的虚假与伪饰。太渴望的关爱,被潜藏在现代式的寻欢作乐背后。所以,她张扬、自由、自我。
而我的谢谢都还来不及说出口。
【6】
她消失后,我的生活再次回到枯燥的轨道,就像绚烂的烟花,再美也终要回归平静。我想,她或许正在世界的某个角落过得自由……
忘却的,终究会回归;失散的,终究会成为窗前月光,门上茱萸,午夜梦回,我依旧会想起那天雪夜,她笑魇如花的对我说“嘿,一起回家吧!”
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你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人,其实原来命运早有安排。
【7】
许多年后,我不想被感情束缚,依旧单身;不想被朝九晚五束缚,自己开了工作室;不想被传统的婚纱束缚,自己设计婚纱……我按照我自己的想法自由的生活着。
一次上门沟通婚纱创意时,看到以女主人姿态出现时闪光的她。曾经的记忆,仿佛一场云林雾海的梦,褪去迷雾,逐渐清晰。相逢刹那,离别转瞬,一切都不再重要。
只剩下欣喜,“嗨,好久不见!”,我们相拥。
“谢谢!”这么多年来我终于有机会,把这句话说出来。
“其实我应该感谢你才对!在那个绝望的秋天,我遇见了我最想成为的那个乖乖的小女孩,她有一双太阳般温暖的眼睛,给了我不曾有的温暖。”
比起自由,她更向往家庭的温暖。这也是多年后她居然结婚的原因。爸爸的戾性,妈妈的背叛,使她从小生活在没有温度的家庭中,这一切的叛逆不过是希望得到更多的关注和爱。
这10年间,她带着她的孤独,搬过几次家,爱过几个人,伤过几次心,最后带着她强烈的爱意,以幸福小女人的姿态,归于爱情,不再迷失,回到我们共同的生活里。
生命纯属偶然,要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另一个自己,在做着我想做的事,过着我想过的生活,我们在平行时空里彼此取暖,结伴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