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日渐昏暗,落日的余晖被茂密的枝叶阻挡,光影斑驳间,黑风林中的各种乔木高大的躯干在林间拉出长长的阴翳。姚华拉着一头肥大的羊,小心翼翼地在林中行走着,只见他头戴一顶虎皮方帽,身着一身灰褐鹿皮衫,脚蹬一对结实的牛皮靴,一只大弓斜挎在他的胸腹间,背后的箭篓中还剩下几只无羽箭支,他左手拖着羊,右手擎着钢叉,钢叉甩动间,拨开林中的枝丫杂草,惊走草中的虫蚁毒蛇,好端端一个猎人形象。那羊也不是普通的羊,只见其状似羊而马尾,身躯也教普通的山羊大上一圈,肉多脂厚。这种羊叫羬羊,肉质鲜美,其一身精华都在其尾上,所以其尾更是难得一见的美食,而其羊脂最是受妇人喜爱,它不仅能治疗皮肤皲裂的症状更兼具美容的效果。姚华今天外出打猎也是运气使然,路遇一头羬羊,他追它进山林不知行了多少路,早已进入山林深处,虽猎到了这头羬羊,但不知不觉间,天已渐敛了光热,姚华现已全无收获的喜感。
在这个时候打猎未归绝不是一件很好的事,等天色更晚一些,山林中一些毒蛇猛兽出来觅食,就连像姚华这种自诩经验丰富的老猎户,也不敢说能平平安安到家。姚华千分谨慎,万分小心,稍大的声响也不敢弄出,亦步亦趋地循着记忆中的路线回家。
俗话说得好,“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正所谓怕什么来什么,姚华走了不到一里路,前方的林子忽然迎面刮来了大风,满树的木叶簌簌而动,尚留一口气息的羬羊也不安地扭动着身躯,正谓,“云从龙,风从虎”,大风渐去,姚华定睛一看,不远处一块大石上,一头吊睛白额大虎摇头晃脑,它耸鼻露齿间,一阵恶臭随着虎风迎面扑鼻而来。姚华已冷汗涔涔,只是希冀着这头大虎对自己并无歹意,许是对手中的羬羊有些兴趣,他尚未失去理智,也不可惜到手的猎物,松开了拉着羬羊的手,在羊屁股上踹了一脚,可那羊摄于虎威,被吓坏了胆魄,歪歪扭扭行了几步,竟然四肢一软,瘫在地上了,姚华暗骂一声“废物”,转头看虎。
只见那一双虎睛,直愣愣地盯着姚华,前肢踏在大青石上,两块小山似的肩肌高高耸起,一口森白的虎牙间滴下涎水。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姚华骂一声“畜牲”,将手中的钢叉一甩,插在地上。迅速将挎在胸腹间的长弓摘下,弯弓、撘箭一气呵成。姚华可没有傻到等老虎发动攻击,正所谓先下手为强,在弓拉至满月时,一只利箭就破空而出。只是姚华受到大虎惊吓,十分的准头早已不存一分,几只箭射出,有射在青石山,有射在树干上,唯那虎未中一箭,就算是一死物,以姚华现在的心态也射将不中,更不用说是一头行动如风的大虎了。那大虎见面前人类的动作也是恼了,从大石上跳脱出来,一扑,拦在人与虎之见的一颗碗口粗细的小树应声而断。姚华暗道,“好一口恶风”,手中动作却是丝毫不慢,他拔出插入地下的钢叉,往侧边打了个滚,躲开这一击。大虎一扑未建功,接下来的动作紧衔其上,虎躯一掀,虎尾一剪,又是带起好大一股恶风,姚华不敢撄锋,往身后的树后躲闪,虎追人躲,姚华又不时从树后探出,刺出钢叉,宛如毒蛇探脑,一时之间,一人一虎倒也僵持下来。时间一长,天色更加昏暗,更让姚华惊怒的是虎势尤胜人力已乏,小腿一阵酸软,竟顺着斜坡滚落下来,虽滚落下来,姚华也不敢松开手中的钢叉,他的身躯被一棵大树止住冲势,也顾不得身上的伤痛,忙晃着脑袋使自己目光清明,四下搜寻着大虎的来势。再看大虎,好一头大虎,站在斜坡上飒飒而立,望着坡下瑟缩的人类,虎躯借着坡的冲势扑下,虎牙毒恶,誓要噙下猎物的头颅。慌乱之中,姚华也是命不该绝,他忽急中生智,将手中钢叉竖起,将脑袋缩起来,虎已跃起,它不会想通奄奄一息的猎物还会露出獠牙,身躯在半空却是止不住,直挺挺地插在钢叉之上,虎躯重重砸在姚华身上,只砸得姚华几乎筋骨俱断,好一会儿他才从老虎的身体下挣脱出来,胆战心惊地从虎身上抽出钢叉,没想到虎还未归天,一双虎眸目呲欲裂,血沫子不断从那森白虎齿间流出。原来钢叉正好刺穿了虎的脊柱,它身躯不能动弹,只是头颅还挣扎着乱动,姚华握紧钢叉,结果了它的性命,一屁股坐在虎尸之旁,呼呼喘着粗气。
姚华暗道侥幸,在他惊魂甫定之余,前方忽又闪出一头大虎,看那个头比死掉的这条还大上一圈,这次姚华真的是肝胆俱裂,大呼一声,“吾命休矣”。就在姚华闭眼等死之时,忽从暗处闪过一抹金光,转瞬之间就穿透了大虎的脖颈,那金光将虎头攒出一串好大血花却是去势不减,将重逾千斤的大虎带着飞起,卷起一阵旋风,狠狠地插入一棵五人合抱的大树。
却说姚华,他闭眼却未感受到虎迫近的气息,心存疑惑不免睁开了眼睛,眼前哪还有虎的踪迹,他捏着发软的双腿挣扎起来,提了钢叉颤巍巍行了几步,虽然天色已经昏暗下来,但是姚华多年打猎,早就练就了一番夜能辩物的本领,他四处搜寻下,定睛一看,那虎,该说是虎的尸体,正悬挂在一棵插天巨树的树干上,他心中凛然,“何人有如此本事?能将如此大虎一枪钉死在这树上”,正在他惊疑之时,忽闻身后有枯叶断裂之声,他下意识转身将手中钢叉横在胸前自卫,下一瞬,他发觉自己未受到攻击,才将胸中提的十分气兀自放了几分,眯着眼往前方望去。前方树木丛生之处闪出一个人影,竟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
少年想是早早就发现了姚华,他过来朝姚华作了个揖,“这位大叔可是受惊了?”
“你这娃娃是何人?”姚华见对方是与自己一般的人类,心里的一丝警惕又削减几分,忙把钢叉收起。
“我本在山野中修行,如今也算是增了几分力气,便想着寻一条路回到部落,一时心急,也顾不得天黑路险,只想快些走个几步,没成想,在前方虎跃峡一堆乱石中,忽然跳出这孽畜,要伤我性命,我仗着还有几分力气,和它斗了几招,这孽畜见我骨头难啃,逃脱了出去,我一路追了它几里,堪堪在这里将它追上,却不想在这惊了大叔。”重吾指指挂在树上的大虎,慢慢说道。
姚华听了对面少年的话语,心里却着实不能不惊讶,想来自己在山林中活了大半辈子,小心翼翼,一刻也不得放松,手中常握钢叉,背后常负毒箭,还是经常险象环生,时而惴惴不安。你在注视深渊时,深渊也在注视着你。这山林中有千般走兽,万般毒虺,你想从它们那里揩点油,它们也想从你这里食点肉,一不小心便坏了性命,成了野兽的果腹之物。这少年看上去身无长物,如何能在这山野中保得性命,不过他看了看树上挂的死虎,心中对重吾的话已经深信不疑了。
重吾向前走了几步,高高跃起,一手抓住插住大虎的异物的端部,双脚蹬住树干,借力往外一拽,那粗壮的树干立即发出一声难听的吱呀声,那股巨力将大虎的尸体甩在一旁,再看重吾手中的武器,正是一杆枪。只见那枪:
蟠龙缠身,虎头吐刃,蟠龙吐雾潋滟一身乌光,虎牙狰狞吞吐一点寒芒。九天玄铁银河落,天地蕴灵自然成。纵有千钧力,难舞趁心意。
好一杆虎头湛金枪,只见重吾收回长枪,挽了一个枪花,将其负在身后,枪杆舞动间刮起一阵狂风,唬得姚华连连后退。
“好枪!”过了好一会儿,姚华才定了定心神,高声大呵道。
“我全靠这杆枪,虎豹熊罴才不能害我性命,大叔,你且试试。”说罢,重吾将这一杆重枪甩在地上,入地三分。
姚华见猎心喜,撒了钢叉,双手握住枪杆,运了三分力气,这柄虎头湛金枪竟然纹丝不动,姚华不敢小觑,运足了十分力气,竟也不能撼动它一分一毫。
“娃娃,这枪有多重?”姚华惊疑道。
“不瞒大叔,这枪重约千钧,乃九天玄铁得天地灵气孕育而成。”重吾却也不瞒姚华,将这兵器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出。
“小兄弟,好生力气,怪不得我撼它不得,这真是神兵。”姚华惊呼。
重吾也是开心,哈哈大笑起来,少年心性显露无遗。
“小兄弟更是神人。”
“我只是多了几分力气。”重吾也有些羞赧起来。
“现在天色已晚,不如小兄弟到我家中休息一晚,也好养足精神。”
“那就叨扰了。”重吾也知道在夜晚赶路不是件美妙的事,既然能有个地方休息一下,他也是乐得去的。
“小兄弟等我一会儿,先前我打了一只羬羊,却又路遇一只猛虎,不得已之下,放了那羬羊,本想引开那虎,我也好寻个生机,没想到那厮太不中用,被那虎吓破了胆子,没走出几步便瘫在了地上,想来现在也无力行走,我又侥幸将那虎刺死,这两样猎物也是难得的收获。”
不消多时,姚华便拖着那瘫软的羬羊回来了,果然它已被吓破了胆魄,现在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姚华把羬羊扔下,又滑下山坡,走到先前被自己刺死的那吊睛白额大虎旁,却是拉它不动,不由寻思着如何将它弄回家,一时之间浪费了些许时间。
重吾见姚华久不上来,一时也失了耐性,便循着姚华从那山坡上滑落下来,见到那大虎,重吾也不由得感叹到,“好大虫,大叔能刺死如此猛兽真是好手段。”
“这虎可不如小兄弟钉死的那头大哩,我这头见到你那头就宛如孙子见了爷爷,还小了两个辈分哩。”姚华笑到。
“我要是有小兄弟十分之一的本事,也不用在这山林中战战兢兢了。”
“大叔说哪里话。”
重吾围着这虎转了一圈,料想姚华定是弄它不动,他便拽起一只虎掌猛力一提,将整只虎扛在了肩上。
“小兄弟,好力气!”姚华再次惊呼。
重吾将两只虎并在一起,从一些高大的树上扯出一些藤条将他们绑在一起,“如此,我们便可以启程了”。
姚华拖着羬羊,重吾拖着二虎,一路上倒也没有了不开眼的野兽阻挡。
姚华担心家中妻儿挂念,不由得走快了几步,却又想到重吾拖着两虎赶不上来,便又放满了些许速度,没想到重吾拖着这巨物依旧如闲庭信步,丝毫没有落下,“大叔,你只管前方走着,走得快些,小子也跟得快些,小子有些蛮力,提着它们倒也不累,只是到时免不了要多食大叔家中几口饭食了。”
“应该如此,小兄弟本就是我救命恩人,别说是几口饭食,就算将我整个家底搬走,也无不可。”
重吾哈哈一笑,两人又走得快了些。
弦月高挂,清冷的月光也照不透这无尽的深林,藤萝下、灌木内、沟壑里、泥土中,无数生物以其固有的生命旋律演绎着生命的交响曲,捕食、生存、交配、繁衍,一切生命都在为了生存而努力。
姚华与重吾翻过一个小山头,终于脱离了枝叶藤萝所覆盖的范畴,他们都长长吐了口气,尽管天色已暗,还是颇有种拨云见日的感觉。
姚华的家坐落在稍空旷的地方,三排小木屋外,围起了高高的栅栏,都是用削减的树干楔入地下围成的,看起来结实得紧,想来姚华为了建造这个家也是费了不少心力。
姚华用钢叉的杆部敲了敲外面的门墙,几乎是紧接着,里面就传来一位妇人的声音,“是谁?”
“是我,我回来了。”
木门被打开后,妇人见到毫发无损的姚华,顿时扑到他怀里,呜咽起来,一时之间竟然忽略了重吾的存在。
“好端端的,为何哭泣?”
“你外出打猎一天,太阳渐落,却始终未归,我又如何不知山中猛兽凶狠,何况又有毒虫恶虺,我与孩子如何不担心,你若有个闪失,我们这个家可真是掀了屋顶,扯了房梁。”
“孩子呢?”姚华紧紧拥了拥妻子,柔声问道。
“孩子哭着找他父,我哄他也是不止哭声,估计是累了乏了,前头刚睡下。”
“好好好,来,这位小兄弟可是我的恩人。”姚华见妇人情绪稳定,才向她介绍身后的重吾。
妇人这才发现姚华身后还站着个人,她忙挣脱姚华的臂膀,向重吾见个礼。
姚华和妇人诉说今天路遇猛虎的事,说到紧张处,妇人又是声泪俱下,等到姚华表露出想让重吾借宿一晚的意愿,妇人看到重吾身后如小山般的虎尸,一时间手捂娇唇,又想到重吾于自己丈夫的恩惠,哪有不同意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