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穿过云层,将堂亭山万物笼在一派金光之中,更显此山的瑞气千条仙气腾腾。几声乐音轻响,云蒸霞蔚的礼台上蓦然现出一个法阵,由十位持剑的仙者结成,为的是试今日所藏兵刃够不够格藏在圣山之中。换句话说,凤九她需提着刚铸成的合虚剑穿过此法阵,过得了,才可踏上百级草阶藏剑于圣峰中,过不了便只能重新占卜,待百年后再行一场兵藏之礼。
此间百年铸剑的心力全毁不说,还丢人。这一桩礼之所以盛大,比之新君们的成亲礼还要来得庄重,也是因它对新君的严苛。凤九她老爹白奕做今日的主祭。凤九隐在半空中一朵云絮后头,看她老爹在礼台子上絮絮叨叨,只等她老爹絮叨完毕她好飞身下场,她老爹的絮叨她因站得高捡了个便宜听不着,迷谷抱着她的剑匣子,瞧着白奕身后的十人法阵忧心忡忡。
礼台前藏剑的圣峰随颂词轰然洞开,红衣的帝姬高举双臂,面上神色肃穆,将剑匣稳稳托于前额,一步一步迈向百级草阶。东荒诸仙亦齐齐拜倒,一时祝声震天:“少君大德,成此神兵,请以合虚,藏此堂亭,武德永固,佑我东荒。”颂词之声响遍琼山瑞林,久久不绝。
凤九彼时正托手将合虚剑送进圣峰之中。尚未丢手的时节,台下突然传来一声笑:“慢着,凤九殿下这段兵藏之礼,依聂某陋见,似乎还缺了一个步骤。”凤九回头看去,一身缫丝貂毛大氅的男子手里头捧一个暖炉,被一众侍从簇拥着站在台下。
这世间唯有一个人,让凤九一看到就忍不住替他觉得热得慌,这个人就是玄之魔君聂初寅。这个时刻这个地方说上这么一通话,聂初寅摆明是来踢馆的。不过白家一众长辈都在,凤九自觉此时无须她这个小辈强出头,收回剑匣子抬眼去瞧她老爹白奕。
狐族诸位长辈中,最会拿面子功夫的还得算她老爹,礼台上的妙乐停下来,她老爹白奕一脸如沐春风的表情:“本君尝听闻魔族一贯潇洒不拘礼法,却不想玄之魔君这一派倒是重礼得很,多亏我爹发往魔族的请帖。今日我们狐族在自家地盘上行一个古礼,还累玄之魔君大驾来提点一二,真是惭愧惭愧。”
聂初寅眼光微动,脸上却仍含着笑道:“白奕上神此言差矣,提点二字真真折杀聂某,不过是聂某曾观过狐族两场洪荒时代的兵藏之礼,心中甚为仰慕罢了。尤记得从前试剑后皆有一场比剑,允同辈之人向新任的一荒之君挑战,令人心驰神往,可为何今日轮着凤九殿下的兵藏之礼,却在试剑后便直接藏剑了呢?”
聂初寅究竟想如何,观礼的诸神茫然的依旧茫然,明了的已然明了。
从前狐族的兵藏之礼确有同新君比试这一环,同辈的仙者皆可挑战新君,倘输给新君便输了,也没有什么,但赢了新君却能得新君一个许诺。相传白止帝君立下试剑比剑这两环,前头一环是为勉励新君即位后上进,后头一环更是为激励白家儿郎自小便在同辈间拔头筹。因得不了这个头筹便要以新君的身份输人一个许诺,代价忒大了,是以白家的崽儿们虽然个个都是被放养长大,最终还是一一成才了。白止帝君四个儿子皆被如此折腾过,轮到小女儿白浅时,却因帝后不忍,怜她是个女儿身,天天去白止帝君跟前哭,哭了俩月哭出来白止帝君一点恻隐之心,就将兵藏之礼中比剑这一环截掉了,且默认此后青丘再出女君,其兵藏之礼比之男子均可截掉比剑这一环。
折颜上神微微侧身去问坐一旁的白止帝君:“兵藏之礼既是新君即位后的传统大礼,若法则上有所更改,必得在狐族的礼册上亦改一改才能在八荒作得了数,你不会一直忘了改罢?”
白止帝君抚着额头道:“狐族不大重礼你也晓得,此事我的确忘了。”
折颜上神又道:“那……能挑战新君的同辈之人,你是否也忘了限定只能是狐族的神族了?”
白止帝君含糊道:“前几场礼均是在洪荒上古,彼时世风淳朴,魔族哪有这个心眼来讨我的便宜,这个上头我有疏忽也算不得突兀。”
折颜上神叹息一声道:“因你这个忘字和这个疏忽,说不得今日便要让聂初寅讨得一个大便宜,且于情于理你还说不出他什么。”
白止帝君皱眉道:“他比九丫头长七八万岁,若下场同九丫头一比,岂不是欺负小孩子闹笑话,想来不会有这个脸皮罢。他带的随从里头,我看未必有谁打得过九丫头。”
折颜上神未再接话,二人各端了杯茶润嗓子,目光重转向台下,正听闻聂初寅道:“既然狐族的礼册上兵藏之礼的法则未曾变动,今日便该有一场比剑,聂某早听闻凤九殿下一身剑术出神入化,聂某亦是醉心剑术之人,不知可否与殿下切磋两招?”
白奕方才还如沐春风的一张脸顷刻堆了层秋霜:“即便该有一场比剑,魔君同小女也当不得同辈二字,又何谈切磋,还请魔君自重。”
眼见白奕言谈间被逼得动了怒,聂初寅笑得真心:“凤九殿下乃是狐族的孙辈,聂某亦是第三代魔君,从这个位分上说,聂某同凤九殿下实属同辈,而且凤九殿下是上神。聂某不过醉心剑术罢了,诚心同凤九殿下切磋一二,虽是比试,但聂某身为魔族之后,绝非输不起之人,难不成凤九殿下身为神族之后,竟是输不起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