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仔细回想十六岁的光阴，当然是为少年人难以排解的忧郁充斥着，整日凄惶不知所以，同时日日垫脚张望，向遥远天空的彼端，中学校园之外那个无法想象的波澜壮阔的世界，也向对面红砖蓝瓦的教学楼里高一年级的男孩。从升旗台的角度看去，一前一后两栋教学楼就像双胞胎那样相像，被二楼的走廊连接在一块儿，很难说出有什么特别的差异。可是，每当从课程表或老师那里得到某种借口，可以正大光明穿过走廊，到达另一边时，走廊尽头昏暗的出口就像幼兽的瞳孔，和我内心交替出现的慌张与期盼相互探寻，只在同行女孩的嬉笑簇拥之下，扭头快速扫过那个悬挂在教室前门，编号为14的号码牌的勇气才悄悄降临。偶然出现幸运的时候，期待中的某个身影一闪而逝，宽松而且实在难看的校服也不能遮掩那几乎就要成熟了的身体。像海水退潮后袒露的基岩海岸，肩胛骨、手肘、指节…通通突兀地崛起了，抹去原本孩子气的柔和的轮廓。在那轮廓里，我们彼此曾如此相近。我并不真正了解发生在他们之中的变化，只是越发强烈地意识到，我被他们陌生的，迥异于我自身的线条和气息惊扰。相比校园外的那个世界、悬而未决的未来、生的荣誉和死的威胁，社团活动时屈指可数的几次交谈或是意料之外的迎面相逢更加长久地盘踞在我心上。我几乎没有拿出任何行动与之对抗或是和解，除非算上突然密集起来的写作。这完全出自心灵的需要，自自然然生发出来，仅仅是一份几乎显得无道理的温柔，无法言喻的，对春天的眷念。无论是晚自习课后纷飞的大雪，还是早晨六点半的雾气，傍晚杜鹃鸟的歌声，绸缪的垂丝海棠和复瓣樱花，甚至是任何一片草叶与松枝，无不叫那个十六岁的人低声把爱轻轻呼唤，叫她向上苍祈求，停留一会儿吧这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