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发资源是否能解决刚果的贫困问题？
刚果民主共和国（以下简称刚果），一个拥有全球最大古老热带雨林区的国家，联合国公布的世界最不发达国家之一。这里自然资源丰富，有“中非宝石”“地质奇迹”之称，也有世界上最重要的大猩猩保护区。当地的维朗哥国家公园（Virunga National Park）内分布着大片热带泥炭地，能稳定存储碳，防止其进入大气层而导致全球变暖。
如今，刚果决定将大片天然屏障拍卖出去，用于石油开采，将当地打造成“石油投资新大陆”。其划定出的多数油气区块都位于维朗哥国家公园。
“如果在这些区域进行石油开采，全球气候将发生巨变。到时候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绿色和平金沙萨共和国刚果盆地雨林地区负责人Irene Wabiwa表示。
突变
八个月前，刚果总统Félix Tshisekedi还在积极保护雨林。在英国格拉斯哥气候变化大会上，Tshisekedi与多国领导人共同签署了保护雨林的十年协定。刚果盆地作为非洲第二大雨林区，也属于受保护的地区。国际社会承诺在协议生效的前五年内，为刚果提供5亿美元的援助。
但协议签署没多久，国际局势突变，气候保护不再是所有国家的首要任务。
俄乌冲突导致油价飙升，美国和英国禁止俄罗斯能源进口，并在6月初呼吁欧洲进行天然气定量配给。
能源危机之下，“变脸”的也不止是刚果。
大力支持森林保护的挪威也在增加石油产量，计划开展更多海上石油钻探项目。美国总统拜登在上任之前提出要摆脱对化石燃料的依赖，但最近前往沙特阿拉伯时却提出，当务之急是生产更多石油。（补充阅读：德国未放弃碳中和，但因能源供应陷入两难境地，何去何从？）
多地做出了与环保承诺背道而驰的举动。刚果气候问题首席代表Tosi Mpanu Mpanu表示，刚果也意识到了这一现状，但自己拍卖油气区块的唯一目的就是增加财政收入、降低贫困率、挽救本国经济。
“经济增收才是当务之急。”Mpanu在一次采访中表示，“我们的首要任务并不是保护地球。”
从五月份宣布拍卖至今，刚果不断扩大可拍卖的油气区块数量，从最初的16个增加到30个，其中包括27个石油区块和3个天然气区块。在五月份发布的推特宣传视频中，美国石油巨头雪佛龙（Chevron）和法国道达尔能源公司（TotalEnergies）的标志都有出现，但道达尔表示不打算竞标，雪佛龙和其他石油生产商未予置评。
经济vs环保，发展中国家如何权衡？
学者表示，宝贵的雨林和泥炭地是地球升温的最后一道防线。刚果的行为会冲破这道防线，带来严重后果。
首先，石油生产过程会用到盐和重金属，产生的废弃物可能破坏整个刚果盆地的生态系统和盐平衡，亚马逊地区也面临这样的情况。
其次，石油产业会带动道路建设，人迹罕至的热带雨林逐步向人类开放，更多的树木会遭到砍伐。
此外，油气勘探和开采还会导致泥炭地产生水土流失，最终将其捕获的碳释放出去。英国莱斯特大学自然地理学教授Susan Page表示，如果上述情况发生，大量碳迅速释放，将会成为“全球气候变化的一个引爆点”。
对此，Mpanu认为，拍下土地的公司可以采取对角线钻井等方法，避免直接接触泥炭。他保证任何开采行动都不会违背全球气候承诺，而且会审查活动对环境、对当地人口的影响。
虽然Mpanu表示刚果要把经济发展放在首位，但此举真能如他所期待，解决当地的贫困问题吗？绿色和平的Wabiwa认为，出售油气区块不仅不能缓解贫困，反而会让少数人赚更多钱。
刚果碳氢化合物部长Budimbu向安哥拉、尼日利亚和赤道几内亚等非洲最大的石油生产国询问了相关经验，认为“刚果民主共和国可以走同样的道路”。但这些国家其实都未逃脱“资源诅咒”：本国国民无法从自然资源创造的财富中受益，经济发展仍然乏力。在尼日利亚，石油是经济的支柱，但石油生产也导致了灾难性的泄漏和日益加剧的不平等状态。在赤道几内亚，多数人口仍然生活在贫困线以下。
Wabiwa表示，绿色和平的一个小组最近与生活在油气区块内的居民进行了沟通，得知他们对钻探工作表示反对，准备发起抗议。
双标？
许多非洲领导人一再指出，自己的国家长期面对“双重标准”，这次刚果的决定再次把问题抛上桌面：西方国家靠化石能源走向繁荣，排放了有毒的温室气体，凭什么现在要求非洲国家为了保护他人而放弃使用煤炭、石油和天然气资源？
很多国家高度依赖自然资源，很多人甚至需要砍伐树木来生火做饭、维持生计。保护这些“碳储备”，放弃砍伐、放弃石油开采，对全世界的环境保护议题来说或许十分重要，但对于他们来说，又能得到什么回报呢？
许多刚果官员认为，在数十年的殖民和政府不完善治理的影响下，刚果的需求应该优先得到满足。“是时候平等博弈了，我们因为保护雨林而牺牲的经济价值，应该得到补偿。”Mpanu说。
今年五月，刚果碳氢化合物部长Didier Budimbu表示，目前刚果石油产量日均2.5万桶，未来有可能达到日均100万桶。在目前的价格水平下，全年石油产量相当于320亿美元，比刚果GDP的一半还要多。
但是，在地质勘探之前，刚果能获得多少补偿还是未知的。相关科学家表示，拍卖林地是一个非常具有破坏性的过程，补偿难以估计。
Mpanu表示，对于资源型国家来说，如果富裕国家无法对他们的牺牲进行补偿，他们必须采取行动，亚马逊地区国家就是典型的例子。
厄瓜多尔的Yasuní国家公园是全球物种多样性最丰富的地区之一。2007年，时任总统的Rafael Correa设立了信托基金，接收国际组织的资助，以避免本国勘探国家公园的石油区块。该信托的目标是筹集约36亿美元，但几年的时间里只筹集到了1300万美元。2013年，政府批准对该地区进行石油勘探。三年后，石油开采开始了。
Mpanu表示，刚果的拍卖行为不是为了恐吓其他国家，以谋求财政援助：“我们对威胁没有兴趣。我们态度谦逊，但也有权为自己的未来发展做主。”
早在3月，刚果环境部长Ève Bazaiba曾告诉《纽约时报》，当地官员还在环保和经济影响之间斟酌决策。今年7月，她曾透露过自己放弃拍卖计划的意愿：“如果还有其他发展经济的选择，我们会保留泥炭地。”
但Mpanu认为，在全球参与的这场维持气候大行动中，刚果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当地已经允许开采钴和锂等矿物和金属，用于发展可再生能源，并计划开发水力发电。
他还表示，刚果可以保护其他土地，抵消在维朗哥国家公园等地钻探油气资源带来的损失：“我们在这失去10公顷土地，就可以在别的地方保护20公顷。当然，其他地方的土地可能不会有同样的生物多样性和动植物群，但是国家有权利这么做。”
如今消费者的意识越来越强，也越来越在乎公司的产品服务之外的行为（如ESG实践），会有石油公司在大猩猩保护区进行钻探吗？
“拭目以待吧，让我们看看人类有多重视这种生物资源。”Mpanu无奈地说。
*原文标题为Congo to Auction Land to Oil Companies: “Our Priority Is Not to Save the Planet”, 由The New York Times发布，作者为 Ruth Maclean和Dionne Searcey
本文作者：王天怡，编辑：王紫荆、国佳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