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鱼国，最为低调而神秘的存在，莫过于国王韦礼安了。

因为奉行无为而治，国王基本不在公共场合露面，他觉得最重要的事情无非就是将合适的人放在合适的位置上，包括王位继承人，至于具体事情，就让他们去做好了。

因此，他喜欢聊天，喜欢打猎，喜欢冥想，在聊天中认识人，在打猎中认识自然，在冥想中认识更高的智慧。

近来，国王或多或少听说了矿难，也知道了杨晚试图改造煤矿，引进人兽、机器渔船之事，他跟镇长还有杨晚他们都已经就这些事情聊过，而他们在聊天中反复提及的几个关键词，一个是怪兽，一个是兽城，而这些好像和一道都脱不了关系。他想，是时候再见见这个人了。

国王找一道，无非是想在一些重大的事情上听听他的建议，但是往往不会直接跟他讲是什么事情，以向外人保留自己身上的一些神秘色彩，这一次，他想跟一道在森林里打猎的时候见面。

国王外出打猎，一般也是少有人知的。这天，正逢初秋，国王、小王子还有三五随从，轻车简骑，赶早就出发了。

森林当中有一块空地，名叫幽望谷，国王就约了一道中午在这里见面。

一上午的赶路，国王走得不算快，沿途顺便看了小镇的一些近况，发现镇上开始出现一些五层甚至更高的楼房，以往的小房子都合并成一栋大楼了，方方正正，都差不多的样子。而路边小摊叫卖着一些稀奇古怪、来自魔都或兽城的小玩意儿，有些可以自动帮忙做家务，有些可以陪人聊天......与以往相比，小鱼国似乎更热闹了。

小王子对这一切都很好奇，很多东西他都是第一次见到，甚至央国王买了一个可以聊天的小人兽，一路上跟她聊个不停。而国王却不一样，看着来来往往行人张张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心里疑惑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到了森林里，国王拿出祖传的长弓，弹弹弓弦听了听声音，随从递给他杨晚送的机械枪，他不愿用，虽然他亲眼见过这枪的威力，他还是喜欢弓箭这样可以展示他力量的武器。

往里面走，国王在最前面，两个随从牵着马在后，两个在旁，小王子在国王后面，也拿着一张小弓。

森林里的树木也少了很多，以前抬头是看不到天的，现在走几步就可以看到蓝天白云，原本树枝上跳来跳去的猴子，现在看到人也躲得远远的，松鼠就更不用说了，至于兔子，他们走了许久也没用见到。

“父王，这一点儿也不好玩。”小王子有些着急了，他还以为可以看到童话书里面各种各样的动物呢。

“儿子，不要讲话。”国王嘘了一声。

当国王往前看的时候，发现有只白色的小兔子在吃草，还有只大白兔在旁边，估计是它妈妈，国王拉起弓准备射的时候，小王子在身后摇着头，“他们在一起，我们不要打扰他们好不好？”

“我射大的，你射小的。”国王不顾小王子反对，径直将箭放了出去。

大白兔被射中了颈部，挣扎了几下就不动了，小白兔在一旁，受了惊吓，默默地看着自己的妈妈，即使人过去了它也不愿走开。

“儿子，干掉它。”国王跟小王子下了命令。

“它还小，我就养着它好不好？”小王子的话语里有些央求的意味。

国王看了他许久，“好吧，就这一次，下不为例。”

小王子抱起小白兔，开心的不得了，甚至连刚刚买的小人兽也扔一边去了，轻轻地摸它的头，“太好了，以后，我就叫你小白吧。”

小王子鼓起勇气，愿意冒着被骂的代价来收养这只兔子，国王嘴上没说，心里其实也很开心，以他为傲，从这件小事上可以看出，他将是一个不错的王位继承人。

当他们到幽望谷，休息下，生火做饭，一道不一会也到了。

一道其实老早就到了，只是故意等他们先到然后他才从附近过来，对于国王，不管怎样，他还是要考虑他面子问题的。

“尊敬的国王陛下，一道给您问安了。”一道远远的就跟国王问候，走近了，再向他弯腰致意。

“一道，不用这么客气，来坐下，一起吃烤兔肉。”国王大方地邀请一道坐下，“荒郊野外就不用讲究那么多规矩了。”

“谢谢陛下。”一道依然很客气，“王子殿下，一道也给您问安了。”

小王子抱着小白兔，“看，可爱么？”

“可爱。”一道回答，话也不多。

“可是，它妈妈已经......”小王子欲言又止，指了指火堆上的烤兔。

“小王子宅心仁厚，乃小鱼国之福。”一道在国王面前，夸赞小王子道。

“咳，这小子。”国王笑了笑，翻了翻烤兔，“一上午，就打了这一只兔子，也不知道这兔子都跑哪里去了。”

“估计是抓兔子的人多了吧。”一道回道。

“这树也少了。”

“听说，石头湖的鱼也越来越少了。”一道补充一句。

“哦？有这回事？”国王故作不知状。

“也是湖上打了几十年鱼的渔夫跟我讲的。”

“那你说说，为什么会这样？”国王问，“吃肉。”

“谢谢陛下，所有这一切，我想，归根结底就是一个‘利’字。”一道平静地说道。

“以前也有买卖，我们怎么就没遇到现在这样的事？”

“因为，人心不一样了。”

“人心变了？”国王看了看一道。

“正是。人若没有比较，就会相对知足。如果没有魔都和兽城，小鱼国或许还是小鱼国，顺应天道，知足常乐，但是现在，人心开始兽化，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兽化？”国王问。

“就是人像动物一样，逐渐物化，从兽人变成人兽，这样下去，兽城恐怕就是我们最终的结果。”一道也不拐弯抹角了。

“一道，人始终是人，是不会改变的。我们只是利用人兽，又不是成为人兽。”国王还是感到乐观的。

“希望如此吧。”一道知道，自己一时半会是没办法说服国王的，“但是动物和植物，如您所见，都在减少，而且人的兽化正在唤醒沉睡的怪兽，这些您也都知道。”

“兔子没了，可以再养，树没了，可以再种，至于怪兽，我还没见过。一道，你是个聪明人，你应该知道，任何事情，方法总比问题多。”国王其实是希望听到一道对现在遇到问题的方法与建议，而不是听他讲未来和趋势。

“国王陛下，这些可行，但都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之道。陛下，如要复兴小鱼国，如今之计，唯有归回天道。”一道抛出终极解决方案，言辞恳切道。

“天道即民意，我顺应民意，就是顺应天道，何来归回之说？”国王有些不悦。

“天道高于民意。”为了小鱼国的未来，一道壮了壮胆，将心里的话一并说了出来，即使冒犯国王也在所不惜。

“如何归回？”国王看到一道的眼神，就像刚刚小王子央求他放过小白兔的眼神一样，心里突然有些触动。

“以天道之名，悔改受洗，领受圣城之印，并且奉行天道。”一道坦然无惧，“如此，方能阻止人之兽化，小鱼国复兴才有希望。”

“这是要回到过去？”国王问。

“不为回到过去，是为更好向前。”

“也罢，我回去再想想。”国王虽然不甚明白一道所言，但是心里或多或少还是有敬畏天道之心，只是眼下不能在一道面前表露心意，希望他日再私下找他了解。

“父王，小白睡了。”小王子在旁边说道，似乎国王和一道的对话跟他没有一点关系。

“今天就这样，都早点回去吧。”国王没心思打猎，也不想在继续和一道聊下去，恐怕被他说服，收拾收拾就准备回宫了。

一道拱手作别，今日与国王一见，至少告知了国王一条个人和国家的出路，他的使命也就完成了。至于以后，国王是否愿意听从他的建议，小鱼国是否会往好的方面走，他也不知道。

兽城不会因为他们而停止扩张，天下一统是必然。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