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里？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睁开有些疲惫且沉重的双眼，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灰色的空间里。抬头望去，有触手可及灰黑色的云朵，还有透着阴森气息的城堡，像极了《白雪公主》里巫婆后妈出现时的场景。
我第一反应是自己又做噩梦了，每次要逃离这个让人窒息的环境时，我都会使劲地去掐一下自己的胳臂，清晰的刺痛感会让我瞬间清醒，从而结束梦境。
但这一次，我却失了算。
此刻的我没有呼吸，更没有疼痛感，整个身体变得逐渐透明，似乎下一秒就要魂飞魄散一般。
难道这并非是梦境？我开始怀疑。
“我这是...哎呦，谁啊？怎么撞人呢？！”
我还未想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就感觉到有些懵了。紧接着后背就像是被人狠狠地撞了一下，待我回过头来，身后一群人乌泱泱的正往前冲，如此的急不可耐，仿佛前方有他们梦寐以求的宝物。
“都赶紧地，下辈子投个好人家！”
讲话的是一位大叔，看年龄也就四十出头，面露焦急，身上的西装也旧了不少，似乎中年不得志，一定要把希望寄托在下辈子投个好人家身上。
“还是各走各的吧，下辈子不要再相见！嫁给你真是前世造了孽，来世说什么也要躲着你走，可不要再缠着我了！”
“你以为我上赶着找你吗？别做梦了，我就是打一辈子光棍儿也不会娶你这样的败家娘们儿。”
原来是一对夫妻，大概在生前也总是拌嘴吵闹。今生既然缘尽，那么来世也不要再相遇了。
我看着那些行色匆匆之“人”，不免感叹自己这短暂的一生。
我叫林笑，但我的世界里从未有过欢笑。相反，自始至终我都是一个笑话般的存在。
就在半个小时以前，我还独自一人在家写工作报告，手机信息一个接一个的往外蹦哒，当时的我已是一宿没睡，极度疲惫无疑是我的催命符，我的精神逐渐恍惚，耳边声音也开始静默，可我没想到自己即将命不久矣。
面对来势汹汹的心绞痛，我连打急救电话的力气都没有，眼看着躺在桌上的手机，顿时心生无助。
算了，就这样吧。
我默默闭上眼，陷入到一片黑暗之中，待我醒来，看到的就是眼前这般场景。
好吧，我必须要接受自己已经死了的事实。
“你磨蹭什么呢？大家都赶着投胎去了，你还在等什么呢？”
我听到了对面老大爷在喊我，这才慢悠悠地走过去。
“姑娘你可真行啊，大家伙儿都赶紧着在下一世投一个好人家，生怕因为耽误时辰而错过下一世的幸福期许。你可倒好，不急不慌的，这是不想有下一世了吗？”
老大爷摸了摸自己发白的胡子说道。
我摆了摆手道：“有什么可着急的，这一世都没活好，还指望下一世？！”
是的，我这一世就没有过好，着实不敢妄想去期许下一世。活在世上的人，也都是被时代涌动的浪潮不断地推搡着、挤压着，匆忙且疲惫。
“年轻人何故如此悲观？能够来人间一趟，那都是幸运。说说看，你想投胎到哪一家？”
老大爷一边问我，一边转着手里的笔，丝毫不相信如此悲观的想法会出自一个年轻人的心里。
“大爷，您的意思是我还能再次投胎为人？”
“是的，你前一世心性善良，从未干过坏事，下一世的你依旧有转世为人的机会。”
“宁做地狱守城鬼，不愿来世再为人。”
回想前世经历的一切，我果断拒绝了来世为人的机会。
若非经历过绝望的泥沼，心如死灰，我又岂会如此决绝，能转世为人本就是不容易的事，可这样天大的馅儿饼砸到我头上，我除了感受到压力和疼痛外，当真无半分惊喜。
不过是重蹈覆辙罢了。
“林笑她不爱说话，像个傻子一样，就是个哑巴，咱不跟她玩儿。”
“就是啊，谁跟她玩，那岂不是也变傻了。”
“哈哈哈....！”
在同龄人的眼中，我就是一个傻子，时常被他们羞辱捉弄。我的性情温柔，不愿与人冲突，更害怕争吵，也从没有吵赢过。我太软弱，向来不敢在老师和家长面前提起，就这样默默咽下了所有的委屈。
“你的动手能力太差，上课也不带脑子......这么说不对，你哪有脑子？”
“你们看看这是林笑写的英语作文，前言不搭后语，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翻译过来就是他是人，那请问林笑同学，你可否给老师和同学们解答一下，他不是人，那是什么呢？是动物？”
老师话语一出，随即就是一阵哄堂大笑，那笑声就像一把尖刀，使劲地往我的胸口上戳，一边戳还一边往上撒盐，戳到我血肉模糊，疼痛至极。
那一刻，我分明感觉全世界都在笑，都在向我丢石头。在老师的眼中，我就是个无药可救的差生，除了拖后腿就是拖后腿。
“你看看别人家的孩子，再看看你！你怎么就不能考一次好成绩给父母争气呢？”
“人家男生都这么优秀，条件这么好，你的臭脾气怎么就不能收敛一点？哪一个人你能谈得长久，留得住呢？别人家的姑娘就没你那么多事儿！”
好吧，都是我的错。
在父母眼中，我永远都比不上别人家的孩子，他们永远是那么出众，而我永远是那么卑微。至今为止，我也没有活成他们所期待的样子。
“你是猪脑子吗？！一个策划案写成这样？！，到底能不能干，不能干就滚蛋！”
在领导眼中，我干啥啥不行，再怎么努力也都是透明一样的存在。为公司卖了这么多年的命，到头来连命都搭上了，却换不来半句肯定。
回忆至此，我心痛到眼泪都流不出。哀莫大于心死，悲伤至极，莫过于此。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从小到大，我从未有过一丝欢乐。我善待他人，却不曾被他人善待半分；我感受不到阳光的存在，别说他人，就连我自己都没有长成自己所期望的模样。做人实在太累太苦，压力就像一座高山，压得难以喘息更毫无自由。如有来世，我再也不想为人了”
老大爷若有所思地看着我，道：“当人不易？那动物、植物就容易？即便做鬼也是要通晓世事，也要备受约束。倘若是个糊涂鬼，那日子也绝非好过的，更不要提所谓的自由了。我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在世间体验一番人以外的生活，体验之后，无论你如何抉择，我不会再拦你。”
话已至此，我也就答应了。
之后，我就被带入到一个全新的世界里，随着一声声类似于呼噜声响的传来，扑鼻而来的是一股极其难以忍受的气味，我下意识的低头发现此刻的自己，矮小、短胖，我竟变成了猪？
做猪倒也无妨，总不会比当一个人要辛苦糟糕。但很快，我就不这么想了，事实以它的方式回击了我。
成群的猪都挤在这个脏乱差的猪圈里，不仅憋屈，还要忍受吵闹，每天除了吃就是睡，这样日复一日的无聊生活无异于慢性自杀，作为曾经的高级动物，我当真难以接受。
直到有一天，屠宰场的人过来挑选猪，所有的猪似乎都像是明白了什么，约好了似的不停叫唤、哀嚎、后退，生怕被挑中。挑中就意味被宰杀，生命就此终结，成为人类餐桌上的美食。
屠夫挑来选去，最后选走了我身边那头最肥最壮的猪，那种胆战心惊之感却是我下意识的反应，即便是变成了猪，恐惧依旧是有增无减，同情只是一时的，没过多久，同样的遭遇就落在我身上了。
我拼了命的挣扎却依旧无果，屠夫手起刀落间，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害怕的瞬间我就没有了意识。
当我再睁眼，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匹马，身上却尽是枷锁，根本无法伸展，原本以为当一匹马能够自由自在的奔跑，无奈现实却依旧残酷。
随着车夫的鞭子一次又一次的打在我的身上，疼痛都会自周身开始不断蔓延，忍不住想要叫出声来，而我身后还拉着几箱子货物，每走一步都要忍受锥心之痛，我心中不满，却无力反抗。反抗只能得到更严厉的毒打。
难怪想要报恩之人总会将当牛做马这四个字挂在嘴边，因为这四个字是以失去尊严和自由，甚至是生命为最终代价。
我在马车夫的驱赶下，不停的往前走，刚好看见前方有一棵大树，正伸展着茂密的枝叶，翠绿的叶子随着风的节奏在轻轻地舞动着，尤其是在炎热的夏季里还能够带给人阵阵清凉舒爽。
如此，我不禁要感叹这牛要耕地，马要拉货，着实辛苦，倒还不如当一棵树来得舒服。活着时我就有过这个理想，来世当一棵树，立于天地之间，站成永恒，无需痛苦和烦恼，至少不用像人一样多虑多思，还要经历各种心理上的磋磨打击。
大概是意念的力量太过于强大，我很快就魂穿了那棵树，本以为这会是我最好的归宿，谁知在成为树以后，不是历经狂风暴雨，全身湿漉漉的，就是历经烈日暴晒，想要喝点水还要看老天爷能否赏脸下一点点雨。
路人只知道纷纷来乘凉，却从来不知道树的辛苦。
我不想干了，还能换吗？我正想着还能再选择成为什么时，我就回到了原来的地方，老大爷看着我，笑呵呵的问道：“怎么样？经过刚才一番体验，你是否有了自己的选择？”
这个问题，我一时半刻竟不知如何回答。
“刚才的经历想必已让你有所体会，你说做人不易，可做动物就容易吗？老虎狮子这样的猛兽之王，为了果腹尚需整日里奔波劳碌，若是毫无收获，饿肚子也是家常便饭，而那些猛兽口中的食物们，例如兔子啊羚羊啊，脚底打个滑，小命可能就没了，为了活下去，它们就要拼尽全力奔跑，尽管如此，每日依旧是生死不定。”
老大爷轻咳了两声，继续说道：“你自己说说，当猪容易吗？你刚才也经历过了，看似每日吃睡享乐，实则不过是为了成为别人的盘中餐而不断地铺路。牛马呢，不是耕地就是拉货，每日辛苦劳作，到头来也是被宰杀变卖的命运，人们常说做牛做马来报答恩情正是如此。再说当植物就很容易吗？你当一棵树，要经历各种风吹雨打，当野花野草还会被千万人踩在脚下，你连吱一声的能力都没有，有多憋屈。”
老大爷分析得头头是道，我从心底里也是认可的，但上一世的痛苦经历依旧让我心生犹豫和胆怯。
“可是做人太累了，这么多年，我始终找不到存在感和价值感。”
“这世间万物，是人也好，动植物也罢，尊贵卑微与否，都有其自身存在的价值和意义，也都有自己的责任和使命，毫无选择，更是责无旁贷，它们的存在本就是一种成功。你也一样，只是你自己没发现而已，但你能存在于这世间，就是成功。”
是的，存在即是价值，做什么都不易，我不该选择逃避。
“所以，年轻人，宿命难逃，有些事早已是命中注定，你无需畏惧，更不需妄自菲薄，做好你自己就是最大的成功。你要记住，人生一趟值得，人世间值得。”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