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傍晚,蝉鸣依旧喧嚣,重重葡萄藤下一张老旧凉椅,爷爷正闭着眼听戏。
一春听着那咿咿呀呀就觉得暑气更胜,一阵烦闷,自她三岁上来了这儿,爷爷翻来覆去就是那段玉堂春。正想把那老磁带关上,爷爷枯瘦的手就先一步按了停止,老头儿笑着对一春说:“春儿,去把井里湃的西瓜汲上来,爷爷给你讲故事。”
一春这才高兴了,兴冲冲去拿西瓜。回头一瞧,老头儿又闭了眼,正在她犹豫要不要叫醒的时候,爷爷苍老的声音轻轻响起:
那一年,也是这么个大夏天。村子里迎了一个新嫁娘。乡下一般都是冬闲时才操办喜事,大夏天的倒很少见。那个新媳妇也很少见,即便是盖着盖头,也看得出是一个美人。
一春“噗嗤”一声笑了,爷爷你怎么知道是美人。
老头儿也笑,睁开眼,看着一春,继续说:
新媳妇刚穿了红嫁衣没几天,就换了一声孝装,原来是那家给儿子冲喜买回来的丫头。出殡那一天,村里人才看到新嫁娘的样子,眼儿一直垂着,只看到白白的皮肤和细瘦的手腕。从头到脚一点儿也不像个庄稼人。村里人看西洋景似的都在瞅她。那家也没想到匆匆买了的是这样一个丫头,肩挑不得手提不得,儿子刚死也卖不出去,气的直打。那女孩倒也硬气,没人见她哭过,也不说话,只默默做事,野草一样长在那里。
后来,她竟拿着锄头进田里了。她连锄头都抬不起来,晃晃悠悠,眼见着要锄到自己的脚了,一个年轻后生看不过,抢了锄头帮她干活,惹得一阵哄笑。村子里马上就有了风言风语。那家逼着后生给钱,要把她再转手卖了。后生家里只剩一个婶娘,被骂了一顿后仍用七分薄地和一年长工换了她去。
一春揶揄地想,爷爷怎么讲起爱情故事了,手上西瓜拿个不停,镯儿乱响。
故事还在继续,后生把女孩接到土墙垒成的家里。昏黄的灯光下,女孩微红的脸很好看,她死死攥着衣角,悄悄开了口。原来她是城里一家小戏班子的旦角,县太爷看上了她,班主巴不得把她送过去做姨太太,可她和师哥早已私定终身,左右都是个死,俩人就逃了。师哥在半路上为了引开抓他们的人,和她走散了。她却被人牙子抓住,她装自己有肺痨,人牙子正嫌晦气要扔了她,刚好遇上那家来买丫头,庄稼人好糊弄,竟买了直接扔花轿里了。
她抬起头,对后生说:三哥,我师哥还在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