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滔滔,疾风飞扯。
赵启恒洗了把脸,沾水搓着身上的灰土,越擦越脏,心中一烦,抬脚将一颗石头踢入江中。
白云如玉,在空中徐徐伸展。
赵启恒深吸一口气,释放心中烦闷。思绪滔滔,望着江水,泪光却闪闪叠叠。
当年一个乞丐,在草垛休息时,无意间发现了他。身上一块木牌,只有三个字,“赵启恒”,乞丐虽一无所有,但也希望这孩子能和常人一样上学读书,便觉有了依靠,每日乞讨做工,赚钱将他养大。后来机缘巧合,城里的财主,见他忠厚老实,便留在府中做了长工。
可惜好景不长,城里战乱纷乏,那乞丐也被逼死。而赵启恒虽知道自己是捡来的,但依然视他为亲爹,此时大难临头,转瞬间,又变得无父无母,心中悲愤不已,无可奈何。一路北逃到这拓骨城,到了尽头,也就安顿了下来。
常年兵乱,这拓骨城疏于管束,虽来往客商无数,却无衙无卒。大街小巷,皆被市井流氓圈地管束。当地商家若要安生做生意,必须交安保费。但这鱼龙混杂,交了这帮又交那帮,不交就是一顿毒打,暴拆,且苦不堪言。
但因客商来往繁多,就算交了安保费,也能赚的不少。多数当地商家都忍了下来。不过地盘之争几乎每日都有。打杀抢夺,时刻不休。
赵启恒年龄小,而且长得又瘦弱,当地小孩仗着大人撑腰,无不欺负他。连他讨饭要钱都要跟那些小流氓招呼才行。但是无论要得什么东西,都要五五分开。 就算是个馒头也要掰一半给他们。更何况,这地界,流氓圈地,不是随便什么人想在这里乞讨就能乞讨的。
可赵启恒心中,却从来没服过。老爹曾经教他,倘若被人欺,又打不过他,先忍。他老爹忍了半辈子,最后却死无全尸。想到当晚暴民冲进府里,老爹将他藏于房顶,自己则冲出去,被人乱刀砍死的情景。心中如海涛蓬勃,血气沸腾。几次恨不得冲出去与暴民拼杀。房顶的原木被他捏的一角粉碎。
舒云铺卷,遮阳蔽日,风涛江涌,隆隆声不绝于耳。
赵启恒收了思绪,心中稍稍平静。望着天空似乎要下雨,腹中饥饿难耐,正一筹莫展之时,忽看远处一辆马车,正沿着江边小路慢慢而走。随即眼珠一转,一阵风似的,朝那马车飞奔而去。
赶车的是个干瘦老头,一身粗布麻衣,嘴里嚼着一颗尾草,手中马鞭油量,怕是用了十几年不止。此时赵启恒已经跑到马车前面,张开双臂,顺势要拦。那干瘦老头眉头微皱,马缰一撇,便要绕过他。而他不慌不忙,伸手指着那匹枣红大马喊道。
“停!”
说也奇怪,那马儿似乎听得懂他的言语,真就在他面前停了下来。任凭那干瘦老头怎么吆喝,就是不动。
“小子!你干什么?”老头仰着马鞭喊道。
“不干什么,就是饿!大人要是有口吃的,分我一些,我马上就走!”
这一说不要紧,却勾起了老头的兴趣,先不提这马儿行动为何如此怪异,但看这小子讨饭的这种方式也是头一次见。
“你叫什么?”
“赵启恒!”
“小子,名字挺唬人。”老头笑着放下马鞭,从怀中掏出一个圆乎乎的东西说道 “你过来,我分给你。”
“你直接掰开丢过来。”
老头只觉好笑,摇摇头说道
“好哇,但是看你能不能接的着!”
说罢,掰开圆饼,暗运内劲,甩了出去。老头这一招甩手,看似轻描淡写,但里面却有个变招。本是暗器的法门,不过用于饼上,虽然力道稍弱,但也足以把一个普通人打翻。
然而赵启恒却瞅准路线,伸手一抓,身体未动分毫,那油饼却在他手中碎成几块。手中油乎乎一片,一股青葱牛油的香气扑面而来,瞬间张嘴就塞,最后抬眼冲老头咧嘴点头。
老头收了笑容,心觉这小孩似乎不简单。但又看他那吃像,满嘴油腻 圆鼓,不由得又被他逗笑。仔细打量他来。一身破衣脏袄,脸上手上新伤旧伤遍布。头发粗乱,横七竖八,典型就是个小乞丐。
可是不知为何,看着他心中却有一丝感觉,环环绕绕,抓却抓不住,似在嘴边,却又不在。再想到他刚才接饼时的样子,心中也是暗暗称奇。如今天下刚定,各地贼盗横行,孤儿孤女遍地都是。在看这小子如此饥饿,心中丝丝涟漪。便把另一半饼扔给他,这次内力稍稍加强,速度又快了几分。
赵启恒吃在嘴里,双眼微眯,猛一伸手抓住了饼。顺势弯腰给老头举了一躬,侧身让路,拍了拍马头。那马儿也很听话,打了几个响鼻,便继续往前走。
老头心里却是吃惊不少,随即问道。
“你手不疼吗?”
“恩? ..唔...不呀”
赵启恒嘴里满满,摇头呜呜的说道。
“我是出了名的抗揍。“ 嘴上不停,冲老头咧了咧嘴。
老头刚要说什么,忽然心中一沉。一股暗风擦脸而过,快得惊人。随即马车被削成两截。马儿受惊,甩开蹄子就跑。老头身形突然一起,稳稳落在地面,一气呵成,干净利落。赵启恒嘴里含着半截饼,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呆。再看这老头,一身精气徐徐荡荡,不知何时,手中却多了一把银枪,银龙腾纹,龙头在前,龙尾在后,狰狞环绕,好似活物。
此时赵启恒才发现,自己身后,不远处多了一个人。来人白须枯瘦,一身蓝袍,手中一把藤杖,顶端一颗紫色宝石,闪闪发光,面容似有凹陷,周身紫气旋旋,可是一位秘术师。
“你们天驱武士可真难找。”
蓝袍术士嗓音如磨石盘米,丝丝沙沙。赵启恒听着后背一阵冰凉,慌忙把剩下半截饼塞进嘴里。
“几十年了,你们还是执迷不悟。”赶车老头笑容淡淡。
“是呀,”蓝袍术士说道 “ 可是这是我们的使命。”
老头不置可否,点头说道。
“这,也是我们的使命。”说着,银枪指地。一股白气旋旋绕绕。
术士蓝衣渐渐膨气,紫气如毒蛇吐信,忽亮忽暗,丝丝缠绕。赵启恒拔腿要跑,岂料脚下如灌铅,动弹不得,心中一急,竟把那半截油饼囫囵吞了下,这一下不要紧,胸口一疼,给噎了结结实实。赶紧伸手捶打胸口,想咳却咳不出。
这当口,两人却已经发力。老头抬脚一枪如银龙出海,呼啸而去,另一边蓝衣术士却手中紫光腾腾,忽的一条紫色锁链飞入空中,如毒蛇出笼,缠着银枪徐徐而上。老头不慌不忙,右手一推枪柄,且将那银枪整个打向蓝衣术士。
术士的藤杖此时却发出一阵奇怪的红光,光照之处,牵制银枪的劲力。怪力乱扯,竟将那银枪生生卡在半空。老头掌风如扇,夹着真气噗噗打去。而那术士周身却如同包了一层气罩,那掌风打去只见红光一闪,就无影无踪。
赵启恒已经被噎的喘不过气来,跑也跑不了,拍了胸口半天,也没动静。登时急的满脸大汗,越拍越狠。
而那老头银枪再次入手,一道枪花,如同瀑布泻顶,快的连成一片。蓝衣术士侧身飘起,于半空打出几道红光,且没入那银瀑中,不见踪影。微微皱眉,枯指轻点,忽然脚下泥土翻腾。轰隆两声,一道泥墙横在两人之间。而老头银枪不停,破泥而出,直刺那术士面门。岂料术士身经百战,躲闪中,右手一挑,握住藤杖尾部,杖头从侧面直直打向老头。这一招走的奇险,硬是逼着老头侧身回枪一格。砰的一声,一道紫雾喷出。老头不敢怠慢,侧身一跳,迅速拉开距离。
刚才生死一瞬,稍迟一点,就会命丧当场。
蓝衣术士,沉下呼吸,枯手于半空画图,忽然紫光乍现,身后江水滔腾而起。水柱如龙,经那术士手指摆动,且凭空擦地呼啸扑向老头。
“来得好!”
老头大喝一声,周身一道浩然真气,豁然而出。且逼得那银枪精亮如雪。此时那银枪的龙纹恰如活物,龙吟声不绝于耳。待那水龙左右近身,老头手中银枪以此出。登时激光一片,水渍蓬勃四射。
然而那赵启恒被这浩瀚真气一逼,浑身一抖。胸口 压力瞬间一泻,在拍着最后一下的时候。突然大声一喊,胸口闷气忽然喷出,全身轻快异常。脚下如无根之树,身子竟然要慢慢飘起。然而就一瞬间,丹田内一股热气乱窜。上突下撞仿佛要冲破身体,浑身且竟然起了一身红气。喊生越来越大。
老头稍一分神,收枪一慢,一股水柱砰然拍在胸口。这一下虽不重,但再还手以不及。加上心系赵启航,一时无法集中精力。电光火石,见那水龙已迎面而来,忽然一股炽热之气从侧面呼啸而来。只见那赵启航面目狰狞,浑身通红,竟然冲着自己扑来。
老头心叫不好,侧背举枪,想护赵启恒。岂料突然肚子一疼,竟被赵启恒生生撞出几尺。那龙腾水柱,以全数打在赵启恒身上。然而水气腾腾。在看赵启恒混身赤红,竟朝着蓝衣术士一步步走去。
术士眉头忽然一皱。
“赵家狂血?”
手中不停,数道紫光蓬蓬而出。然而赵启恒全而不惧,如地狱魔鬼一般步步紧逼。术士望着倒地的老头,心中犹豫再三。手指于藤杖中轻轻一点,身型砰然极速后退。竟飘在江面。此时天空闷雷滚滚,江水滔腾,蓝衣术士大手一挥。秘术膨出,推波逐浪,猛然拍出。
忽听一声龙吟,银枪冲破水墙,如开弓射箭,直刺术士胸口。与此同时,紫链飞出缠绕银枪,手中藤杖一挥,一到寒气直射老头。然而那寒气再擦过赵启恒身边时却消失殆尽。
术士乃是辰月七大长老之一,方才于那老头对战之时,已消耗巨大。若是一对一大可拼尽全力将他诛杀,但这突然杀出来个赵家狂血,却是他意料之外。不过此战已失了先机,久拖无益。当即一股秘术腾空而出,把江水滔入空中。再一看,人影已然消失。
然而赵启恒虽然逼走了那辰月长老,却没因此结束。赵家狂血,极其伤身,并且六亲不认。那术士一走,他瞬间冲着老头奔去。
老头一惊,银枪方才已经打了出去,此刻手中空空如也。不过纵是小儿,但这赵家狂血也不可小窥。再加上他无心伤赵启恒。只能聚集真气,两掌送出。岂料双掌一碰,却如同陷入泥潭。周身气息如同江水灌海,竟被徐徐吸走。当即不敢脱大,双脚并用,将他踹飞。
这一踹却让赵启恒口吐鲜血,在地上一动不动,晕了过去。
老头这才松了口气,跑过去看他面容渐渐恢复人色,浑身阵阵红气荡荡。想是刚才二人互斗时,将他体内的狂血逼出。毕竟年少,而且不懂内功心法,倘若不加以克制,肯定会摧骨烧身。
看他并无大碍,心中稍宽。提步取了银枪,背起赵启恒往远处的一个破庙走去。
此时滚雷阵阵,厚雨滂沱。
城外老庙,本是供着财神土地。战乱时却被一把大火烧了个干净。
残木焦藤,破墙烂瓦。老头找了个避雨的地方,取木聚草,生了一堆旺火。着手探脉,呼吸匀畅,血脉畅通,倒也无大碍。
心中明朗,却忧心忡忡。
赵家狂血,传说乃是上古之神,造物时,将一滴血不慎流出,滴在人类身上。自此代代相传流传至今,却惟赵家独有。
星火崩跳,映映火光。周围温度渐渐上升。外面已是黑云催城,大雨滂沱。
老头目光淡淡,陷入沉思。
百年前,赵家在华族中州可是叱咤风云一时。最狂时,赵姓一人一枪,则可杀千人而不疲。但这狂血极其烧身,传闻如若女子分娩是个狂血男婴,不出几日,女子就会血液倒流而死。唯一奇的是,从未听说赵家有女丁出世。而且赵姓男子,年龄都不过六十便会死去。
天驱和天罗组织曾经极力拉拢,最终上一代狂血选了天驱。却遭到了天罗几乎灭族的暗杀,也因此赵家狂血已经几近飘摇,人丁寥寥。
木炭莹透,红舌跃映。门外暴雨如瀑,轰隆不绝。
老头望了一眼赵启恒,心中难以平静。如今天驱已大不如前,残存的武士,也只靠着心中的那股信念。可天罗却组织严密,富可敌国。倘若这小子心正气明,不被强权富贵所惑,则可。如若不然,怕是将来也是个祸害。
思虑万千,心中犹豫。门外已渐渐黑透,回想当年天驱武士,横扫异族,定鼎华族的盛景,心中却起了丝丝澎湃。
罢了! 一切随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