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毕业

对于自己的职业廉慧一直很有计划，九月份的司法考试意料之中顺利通过，宿舍里其他室友不是考研就是考公，学习气氛空前浓郁。一年的努力换来不少收获，小飞留校读研，娟子考入本省法院，廉慧如愿进入省检查厅。只有文婷打算出国，从大四开始基本不怎么出现在学校。

离校前一晚，大家在校外的大排档吃散伙饭，酒至半酣，甄妮从排挡一侧找了过来。

大四本就忙碌，两人又不是一个学院的，算起来已有一年多没有见面。甄妮的模样没多少变化，眉眼依旧，永远都是人群里最亮眼的一个。她对着廉慧微微侧了侧脑袋，廉慧心领神会，跟着她到了屋外。

六月底的长沙又湿又热，嘈杂的小巷排档密集，油烟夹杂着呛人的辣椒味，烟火气十足。到处是即将毕业的学生，吆五喝六，呼朋唤友，喧哗声，炒菜声，让沉沉的夜色比脚底下的泥泞还粘稠。喝醉的在耍酒疯，没喝醉的假装醉酒也喋喋不休。乱糟糟的街道乱糟糟的人，一如这乱糟糟的季节。

两个人顺着小巷往湘江边走去，灯火逐渐稀疏，人声也慢慢听不到了。走下沿江堤坝，一阵江风吹来，带着柴油的呛人气味，也带来了难得的清凉和舒爽。

“他好吗？”甄妮突然问？

“谁？哦！你是说刘昊呀，他挺好的。”廉慧答道。

“你们俩还好吗？”甄妮盯着廉慧，眼神如湘江上远处的航灯。

廉慧满脸甜蜜：“挺好的，国庆节他就要来长沙了，这一次准备见我父母。”

甄妮失神片刻，抓起廉慧的手，真诚的说：“恭喜你，廉慧，你终于等到你最想要得了。”甄妮笑着，难掩脸上的失落。

廉慧犹豫半晌，小心翼翼的问：“你呢？你和郑超......”

“分手了。去年暑假就分手了。”甄妮打断她，接着说“我和他开始的时候全校无人不知，我和他结束的时候除了我再没有第二个人知道。我想分手也该有一个仪式，廉慧，能不能请你在时隔一年后见证我一生中唯一一次真爱的完结？”

廉慧点头，和她并肩坐在江堤上，听她回忆去年整个八月发生的往事。

西藏是距离天堂最近的地方，西藏也是离人间最远的地方。没看见多少神奇却把高原反应体验了个十足。踏上青藏线的那一刻开始，恶心，头痛如影随形，坚持到唐古拉山口，突发肺水肿让甄妮晕倒在车上。

晕倒前的一刻，甄妮看见蓝天迅速向她压下来，白云似乎全垫在身下，她不能呼吸却想踏云而去。再醒来时已是几天之后。拨打郑超的电话依旧不在服务区内。终于拨通他连队的座机，那头一个遥远的声音说郑超去边境线巡逻，遇上雪崩短期内难以回来。

明明站在同一片土地上，两个人却一个在九天外的雪山上，一个在尘埃里的医院里。甄妮想，这个距离是人与神的距离，这个距离让她没有能力攀爬到可以和他并肩的地方。

住院半个多月，甄妮埋葬了自己的爱情。出院后她转道去了拉萨。这里才是驴友的天堂艺术家的圣殿。来西藏旅游是一种情怀，似乎只有到高原才能寻找心灵寄托显示格调高雅，八廓街游客络绎不绝。街酒吧里到处是高谈阔论心灵和灵魂的伪文青。满目纸醉金迷，到处歌舞升平，她真想对他们说“灯红酒绿的拉萨不过是另一个都市，去那曲吧，那里直插天际的雪山才洗涤得了你那被尘世浸染得肮脏不堪的灵魂！”

西藏，对于有些人意味着艳遇，炫耀，逼格，可对于她，这是天堑。西藏的这头站着她的爱情，西藏的那头是她对生活的妥协。布达拉宫的转经桶转不走她的哀伤，纳木错湖边的经幡写不完她的落寞。

回来后甄妮接受了同专业一个男孩的追求。和系里其他女孩一样开始了一场正常的恋爱。每一天会有人把开水送到楼上，吃饭时不再形单影只，天冷了有人为她系上围巾，下雨时头顶的雨伞总会及时出现。

也许这就是幸福吧。世俗而温暖。那个眉目温暖的男孩让甄妮从云端落回凡尘。而郑超，只能是心底的那段白月光，从甄妮的心里遗失在西藏的雪山上。

一句话都没有说，却默契的不再联系。这一年她常常想起郑超，这一年，郑超再也没有一丝音讯。

甄妮擦掉眼泪，笑着对廉慧说：“廉慧！对不起，我是个逃兵。可我真心祝福你。你一定要幸福。看见你就像看见我另一种人生。你和刘昊会是我想象里我和郑超的样子。我放弃了，还好有你。你真勇敢，我祝福你！”

廉慧也已是泪流满面。浓的化不开的忧伤让她的心像是被海藻包裹，压抑，透不上气。她不知说什么，是该庆幸刘昊没分到西藏还是该炫耀自己的勇敢和专情？

她觉得甄妮没有错，郑超更无辜，明明相爱的两个人却终敌不过现实的残酷。她转身抱了抱甄妮，说：“别难过，甄妮，你会幸福的，我们都会幸福的。”

这次之后再也没有见过甄妮，听说后来她和那个眉目温暖的男孩去了他的家乡，听说她当了母亲却依旧精致美丽，听说她后来一直一直很幸福。

七月是离别的季节，青春的感伤比别的年龄更敏锐。把同学一个个送走廉慧的学生时代也宣告结束。

身着制服，站在镜子前，廉慧有一点自得。镜子里的女孩满脸朝气，头顶的国徽让她多了份庄重。她开始了她的见习生涯，一年后她会成为年轻的检察官。她对着镜子拍下工作第一天自己的样子，满含骄傲给刘昊发去，附言：“拍结婚照的时候我俩都穿着制服一定很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