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星辰如此夜
初见时,是梁羽生《书剑恩仇录》中的一句。忘了是谁在思念谁。“如此星辰如此夜,为谁风露立中宵”《式微》中“微此人,胡为乎中露?”似有同感。不过这一句诗意更浓,若再与平林新月之类的景致联系起来,更可回味。
记忆中的月夜不多,在真正童年时分,有一夜与伙伴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那家门前树下,有一片空地,从树梢间看,一轮朗月,树叶浓密,但掩不住月光的清亮。后来又玩“打三枪”。一群人,分为两班,大致类似“警察抓小偷”,但贼有子弹,警察却没有。贼们摸着一棵树,啪啪啪三下,算是装上了子弹。然后四散逃走。警察人不多,要分出一个看弹药库的,(就是那棵树)抓贼的只是追。贼被追急了,啪的一枪,将追捕者打回去,再追。一直追到三枪打完,跑到双腿疲软,再也跑不动时,捉住,算成功。贼蹲在树下,成了警察。这样渐渐将贼的队伍收编,角色转换。那么,弹药库的作用是什么?为什么要派人看守?因为有些贼狡猾,趁看守不注意会去补充子弹。打出一枪,去拍一下,打两枪拍两下。就又有三枪了。还可以去救被抓的同伴。所以这看守要记得,谁应该补充几发子弹,拍多了,还会撑死。
男孩女孩都是附近的伙伴,名字依稀记得。归宿则大抵不知道了。
一直玩到夜里十来点钟,各自家的大人呼儿唤女,才依依不舍的散了。后来,再也没有这样的相聚。
又一夜,暑假里,和母亲一起去路边闲坐,那时候,路边是高大的白杨树,天风很好。本来拿着手电,还携了一本不知是《云海玉弓缘》还是《冰川天女传》,但月光朦胧,不宜看书,也就作罢。忽然眼前过了一群小伙子,个个手里拿着棍棒,吃一惊时,已匆匆远去了。问母亲,说是场里的男孩子精力充沛,闲极无聊,经常去临近分场寻衅滋事,打群架呢。担心了很久,直到后来听人说,架没打成,对方早有准备,把他们赶回来了。才松了一口气。
想想和家乡人并不熟悉。随着父亲工作调动,至少搬了三次家。本来我记性就不好,又不善于交往,所以,记忆中的童年伙伴,更是全似褪了色的黑白相片的底版,模糊一片。不过,问我雏菊是什么花的女孩子,我记得很清楚。邻家的弟弟憨厚朴实,也至今牵挂。
告诉她雏菊的名字是王冠花,因为待开未开时,像一个个精致的王冠。她深信不疑。邻家弟弟在上海建筑工地上打工,好像很辛苦。
那时,吃过晚饭,比我小的弟弟妹妹们,坐在我家门前树下,听我讲故事。说来可笑,当时无非就是读了几本《少年文艺》,看了几篇民间故事,什么蚯蚓爱上种花郎,田螺爱上种田郎,哪吒抽了龙王三太子的筋之类。当然,还有《西游记》。妹妹的爸爸从部队专业回来,是我最佩服的人,看见我们一群毛孩子讲西游,总爱笑着说:看了西游记,说话如放P,但,依然眉飞色舞地,讲者讲,听者听。
到了过年时候,几家大人在一起,蒸馒头,炸果子,做糍粑。馒头样数很多,糖包,肉包,豆沙包。。。。。。果子有麻花,翻饺,猪耳朵......猪耳朵用白糖、红糖分别拌面,揉成长条,然后擀平,叠在一块,卷起,用刀切成薄片,越薄炸出来越脆,所以很费功夫。并不像猪耳朵那般大而厚,吃起来酥脆可口。为什么给它起这么笨的一个名字?可能是与猪耳朵切出来后一层层的脆骨相似吧。
父亲是武汉人,母亲却是河南人,所以并不似别人家捣糍粑,但,作为互相帮助的结果,什么琪麻酥,发糕之类的风味食品,也都年年吃到了。
我们小孩子总是聚在客厅里,什么做好了,先吃什么,各人面前放一杯茶,喝着茶,还碰着杯,“干杯干杯”的边吃边喝,边喝边吃。那时候的年味浓,那么醇。除夕夜,鞭炮过后,一家人围着一桌子好菜,不苟言笑的父亲谈起年年有鱼,也会笑逐颜开,讲一些平时听不到的很温馨的话,心里美滋滋的。
第二天清晨,母亲端来热腾腾的饺子,荷包蛋,这是河南的风俗。热乎乎的吃了,还得了压岁钱,穿了新衣服,跑到邻居家。叔叔婶婶阿姨伯伯们,亲亲热热摆出糖果,招待,都无拘无束,很随意,不因年节而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特别感觉。
在年下是吃不下什么好东西的。炸的果子,做的糕点,要到过罢十五才下货,消得快。我的生日是正月初三,那一天总是玩到中午,回到家,妈妈准备了一大桌子菜,我却只是扒两口米,吃一堆腌菜,只有腌菜最下饭,当年灶王爷吃够了大鱼大肉,猛然吃了一顿腌菜,让供腌菜的人发了大财,是很有道理的。我赞成。
母亲很会腌咸菜。我笨的至今没学会。腌萝卜,辣脆辣脆,腌辣椒,配上苞谷糁,辣香辣香。腌酱豆,那味道,比任何名牌酱油,酱菜都好。想起来口水就开始往外流了。遗憾的是,自从有了孩儿,我的胃已经朽到不堪。眼巴巴看着母亲腌制的绝伦美味,不敢再动筷子,一吃,必定上火,上火必定难受,难受,就会后悔。
其实,我还有一个咸菜友,是在读书时交的。那时候,伙上的饭是白米,菜则家常。豆角,冬瓜,南瓜,白菜,萝卜,土豆......很少有肉,有肉时,到我们放学已经买不到了。住校的基本个个带有咸菜。她总是带好大一瓶。我因为中午天天回家,所以也咸菜不断。一吃完就拿,一吃完就拿。寝室里的女孩子都知道我妈妈制咸菜的手艺好。
那一天带一大瓶炸胡椒,一顿吃光了,又把萝卜和酱豆混在一块带一瓶,又一顿吃光。我不怎么吃别人的咸菜。除了她。她是三分场的。长得像个男孩子。很爽快的那种。
当时,我并不知道自己在别人心中形象怎样,反正也是大大咧咧,嘻嘻哈哈,一边被语文老师捧到手心,一边被化学老师大眼瞪着,一边被英语老师和政治老师夸着,一边被化学老师和物理老师厌着。有时候好像很在乎,有时候又好像很不在乎。和她不一班,她读文科。也似乎并不聊关于学习的事,只是单纯的要好。后来知道,她得了一种皮肤病,从小就接受治疗,希望渺茫。还曾经试图自杀。她们分场有个男孩子很喜欢她,骑着自行车过沟过坎,不觉得累。这些都是共吃一瓶咸菜是得到的信息。还跟着她去过一回她家。另外一个女孩子和她住得近,我们同班。理化很好,英语却一般。我也知道她和同班的另一个男生互相欣赏。那一天,我们在一块打牌,谈到各自的前途,忘了都说些什么,各自的大人都不在家,各自有一个弟弟,我们十六七,弟弟们十二三,很佩服地看着我们这些高中生,其实他们不知道,我们比他们也强不到哪儿去。
后来听说我们班长也曾打听过我的消息,特别意外。班长个子很高,眼睛很大,但怎么看也没有灵气,主要是近视,眼珠有点外突,腰有点探。当时班里有个女孩,在我看来很漂亮:眼睛忽闪忽闪,鼻子翘翘的,嘴巴撅厥的。我暗地里很喜欢她,她学习刻苦,不似我。我当时因为没考上重点高中而沮丧低回,她却因考上了这所普通高中而欣喜。她要求挨着班长坐,好问题。如愿以偿。我在前排坐在,有时一回头,看见他们两个,很欣赏她的上进,也佩服她的勇气。
至于自己,始终是世外之人,油一样浮在表层。不与别人相融。看书,抄书,看别人看不懂的鲁迅,看别人看不到的梁羽生。班里有个小男生,有点秃顶,他爸爸是我们高一的语文老师,一笑两个小虎牙,从心底不喜欢他。但因为我要看鲁迅,他把他爸爸的书搬到了教室,心下感激,觉得他也不再那么可憎了。
现在想来,所看书中最可爱的男子应是令狐冲,对小师妹一往情深,令人羡慕。
曾有同事问我,心中最理想的男人是什么形象,当时茫然。她说最喜欢电视剧中的黑帮老大,对别人可以冷血,铁石心肠,心狠手辣,在自己心爱的女人面前却柔情万端,纵死无悔。
我没有那么多的幻想。在心目中没什么特别的期待。说老实话,一直以来,我对性别的认识比较模糊,并不知道男人和女人应该有什么不同。作为女孩子,我不细致,不温柔,但和男孩子比,我不刚强,不豁达,介于中性。不幸的是,在性别显示上,我被人认为是个女孩,如今做了女人。做梦也不曾想过自己也会嫁人,生孩子。
但终究嫁了。自从嫁人之后,更是学会了清愁浅怨,疏眉不展。因为没想到做女人,尤其是做大男子主义特强的男人的女人,会是这么这么难。
再加上剪不断理还乱的各种家庭关系,社会关系,搅得头都增大了不知百分之多少。
曾经单纯快乐的少年时光,光洁美好的青春韶华,渐行渐远。
如此星辰如此夜,为逝去的年华,终宵不寐,彻夜难眠。或者五十岁,六十岁的时候,在追忆此时情景,又会生发出类似的感慨,不过那时,可能会觉得,中年也很美好,很值得留恋吧。到闭上双眼,与世长辞时,最后那一瞬间的转念,捕捉到的,又会是什么呢?恐怕无人会知道了。(也许那时,先进到可以解读留在大脑表皮层残留的语言信息?不过,就算那样,我自己也不知道别人会是什么感觉,更不会有人觉得了解逝者最后的念头有什么必要,因为,毕竟是个太普通的人,蝼蚁一只,没人会剖析一只蚂蚁临终的挂念。那一天带一大瓶炸胡椒,一顿吃光了,又把萝卜和酱豆混在一块带一瓶,又一顿吃光。我不怎么吃别人的咸菜。除了她。她是三分场的。长得像个男孩子。很爽快的那种。
当时,我并不知道自己在别人心中形象怎样,反正也是大大咧咧,嘻嘻哈哈,一边被语文老师捧到手心,一边被化学老师大眼瞪着,一边被英语老师和政治老师夸着,一边被化学老师和物理老师厌着。有时候好像很在乎,有时候又好像很不在乎。和她不一班,她读文科。也似乎并不聊关于学习的事,只是单纯的要好。后来知道,她得了一种皮肤病,从小就接受治疗,希望渺茫。还曾经试图自杀。她们分场有个男孩子很喜欢她,骑着自行车过沟过坎,不觉得累。这些都是共吃一瓶咸菜是得到的信息。还跟着她去过一回她家。另外一个女孩子和她住得近,我们同班。理化很好,英语却一般。我也知道她和同班的另一个男生互相欣赏。那一天,我们在一块打牌,谈到各自的前途,忘了都说些什么,各自的大人都不在家,各自有一个弟弟,我们十六七,弟弟们十二三,很佩服地看着我们这些高中生,其实他们不知道,我们比他们也强不到哪儿去。
后来听说我们班长也曾打听过我的消息,特别意外。班长个子很高,眼睛很大,但怎么看也没有灵气,主要是近视,眼珠有点外突,腰有点探。当时班里有个女孩,在我看来很漂亮:眼睛忽闪忽闪,鼻子翘翘的,嘴巴撅厥的。我暗地里很喜欢她,她学习刻苦,不似我。我当时因为没考上重点高中而沮丧低回,她却因考上了这所普通高中而欣喜。她要求挨着班长坐,好问题。如愿以偿。我在前排坐在,有时一回头,看见他们两个,很欣赏她的上进,也佩服她的勇气。
至于自己,始终是世外之人,油一样浮在表层。不与别人相融。看书,抄书,看别人看不懂的鲁迅,看别人看不到的梁羽生。班里有个小男生,有点秃顶,他爸爸是我们高一的语文老师,一笑两个小虎牙,从心底不喜欢他。但因为我要看鲁迅,他把他爸爸的书搬到了教室,心下感激,觉得他也不再那么可憎了。
现在想来,所看书中最可爱的男子应是令狐冲,对小师妹一往情深,令人羡慕。
曾有同事问我,心中最理想的男人是什么形象,当时茫然。她说最喜欢电视剧中的黑帮老大,对别人可以冷血,铁石心肠,心狠手辣,在自己心爱的女人面前却柔情万端,纵死无悔。
我没有那么多的幻想。在心目中没什么特别的期待。说老实话,一直以来,我对性别的认识比较模糊,并不知道男人和女人应该有什么不同。作为女孩子,我不细致,不温柔,但和男孩子比,我不刚强,不豁达,介于中性。不幸的是,在性别显示上,我被人认为是个女孩,如今做了女人。做梦也不曾想过自己也会嫁人,生孩子。
但终究嫁了。自从嫁人之后,更是学会了清愁浅怨,疏眉不展。因为没想到做女人,尤其是做大男子主义特强的男人的女人,会是这么这么难。
再加上剪不断理还乱的各种家庭关系,社会关系,搅得头都增大了不知百分之多少。
曾经单纯快乐的少年时光,光洁美好的青春韶华,渐行渐远。
如此星辰如此夜,为逝去的年华,终宵不寐,彻夜难眠。或者五十岁,六十岁的时候,在追忆此时情景,又会生发出类似的感慨,不过那时,可能会觉得,中年也很美好,很值得留恋吧。到闭上双眼,与世长辞时,最后那一瞬间的转念,捕捉到的,又会是什么呢?恐怕无人会知道了。(也许那时,先进到可以解读留在大脑表皮层残留的语言信息?不过,就算那样,我自己也不知道别人会是什么感觉,更不会有人觉得了解逝者最后的念头有什么必要,因为,毕竟是个太普通的人,蝼蚁一只,没人会剖析一只蚂蚁临终的挂念。
呜呼,痛哉,哀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