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曼先生是美国的一位理论物理学家(1918-1988),获得过诺贝尔物理学奖。对于他的物理学成就,我并不了解,但费曼这个名字倒是最近老听说。先是最近听的一个播客,讲到教育问题的时候,提到他作为一名大科学家,一直坚持给本科生讲课,甚至拒绝接受高薪聘请的纯研究性质的工作。另外,从不同朋友那边间接得到荐书,都提到这本书,——《别闹了,费曼先生》(《Surely You’re Joking,Mr Feynman》,我看的这个中文版翻译的是《别逗了,费曼先生》)。于是趁着假期找来读一读。
《别逗了,费曼先生》是半自传体的一本小书,记录了费曼先生很多有趣的故事。这书是和费曼一起打鼓的一位朋友记录下来的——对,费曼先生鼓打得不错,甚至还给专业演出伴奏过。听说《生活大爆炸》里sheldon打鼓的设计就是向费曼先生致敬。
简单生平
费曼在纽约附近长大,从小就会修收音机,总被周围邻居请去修这修那,他还自制麦克风在家假装电台节目捉弄妹妹。在亲戚家餐厅打工,也是各种奇思妙想异想天开地想要提高工作效率。老师嫌他上课太吵塞了本高深的数学书给他,于是十几岁就学了微积分。他非常擅长解各种难题,同学们总拿问题去考他,有时候不需要对方把题目说完他就能说出答案——考他的人太多,题目经常重复。他去麻省理工上大学的时候,也时不常搞些恶作剧,捉弄兄弟会的朋友们。再后来,他听从导师的建议去了普林斯顿念研究生。还捣鼓过塑料电镀厂,在里面充当“首席化学家”——但其实只有他一个人搞化学。24岁去洛斯阿拉莫斯参与原子弹制造,再后来去康奈尔大学任教,最后到加州理工学院任教,直到去世。
有个小事,值得提一句,本来费曼打算继续在麻省理工念研究生,但他一位教授建议他去别的学校看看,而后来他自己也觉得这样是对的。
了解这世界別的地方是个什么样子。这种多样性,值。
业余爱好
在洛斯阿拉莫斯参与制造原子弹期间,费曼先生玩起打鼓,他一个人在树林里又打鼓又是唱歌,被周围同事误认为是印第安人打鼓唱颂,对此他还挺有成就感。他还对于开各类保险柜的密码锁很感兴趣,并勤加练习,屡试不爽。不过他打开别人的保险柜,有时候是善意提醒对方加强安全防范——这在当时的形势下还是很有必要的。
费曼想要去南美洲,于是开始学习西班牙语,后来又转学葡萄牙语。等他第一次去巴西的时候,他就能用葡萄牙语在巴西科学院做讲座了;还学习桑巴舞,跳得还挺不赖;第二次去巴西的时候,还加入乐队演奏打击乐,最后还参加了狂欢节演出。他去日本访问前也刻意提前学习日语,到了出访时也做到了可以日常交流。作为门外汉,他研究玛雅数学,竟然还研究出来一些数字和规律,还作了关于如何辨别真伪的讲座。
还有一个有意思的事情,他和一位艺术家朋友交流,发现双方没有共同的基础以致于无法很好地交流,因为对方不懂科学,而自己不懂艺术,于是他们决定定期作为对方的老师相互上课。不知道费曼先生的朋友最后有没有更加懂得科学,但费曼先生学习绘画,后来还卖出去不少画作,甚至还举办了个人画展。他还为一家按摩店的老板画过定制画,最后这家店老板入狱了,这画200美元卖给了一位气象学家。
费曼就是这样,有着丰富的兴趣爱好,而且分分钟把爱好玩成专业级别。
甚至,他说他得诺贝尔奖的那些图表以及整个事情,都来自跟推导一个盘子乱转有关的方程式的那些鸡毛蒜皮的事儿。
教育,科学,权威等等
费曼先生长期坚持给本科生讲课,他说,“我相信,若不教书,我就活不下去。”
他拒绝了所谓的纯粹搞研究的“高等研究院”的职位,他觉得教学和学生可以使他生机盎然,而回答学生的问题可以给他带来研究之源,这是自己面壁苦思不大容易悟到的。他也喜欢介绍物理学给真正想听的人,但不希望听众只是冲着他的盛名去的。他甚至与邀请他讲课的学生串通好,对外发布讲座公告的时候,改成另外一个名字,等他到现场,再跟大家说某某教授因故不能来,所以请他来代班。
比尔盖茨写过一篇文章纪念费曼先生“The Best teacher I never had”,并且购买了费曼先生介绍物理学的讲座,放在网站上供公众浏览。(https://www.gatesnotes.com/education/the-best-teacher-i-never-had
视频暂时还没打开链接。)
关于教育,这本书里提到的三件事,令我印象深刻。
一是费曼先生对于巴西教育的批判。他第二次去巴西的时候待了十个月,在里约大学讲课,他发现巴西的学生对书上的问题对答如流,但对于同一个主题同一个问题,却可能完全不能回答。主要原因是他们听课、记笔记,死记硬背,就是为了参加考试,但并没有真正学到任何东西,教学里也没有真正的实验和体验。反思一下,我觉得自己上学时候学的很多东西,尤其是自然科学相关,基本也属于这个水平。不知道中国现在的教育有没有改善。
二是知其然,知其所以然的好处。战时,原子弹制作的基地请了一帮学生来帮忙,本来他们的工作只是机械按照命令行事,参与一些简单的计算过程,但费曼先生坚持告诉他们究竟在参与什么事情,并介绍清楚大致原理。这帮学生在真正理解了自己所做的事情之后,不仅积极性大增,自愿加班加点,还主动提出改进办法,大大提高了工作效率。还有,在存储和加工原材料的橡树岭那边,涉及到可能发生爆炸的安全问题,本来军方出于各种考虑,不打算告诉工人们具体原理,但是在科学家的坚持下,还是为工厂方讲清楚原理,而真正懂得相关原理之后,他们自己就能够更好地设计方案,从而解决潜在的安全隐患。
三是费曼应邀参加“州课程服务委员会”来为孩子们选择教材。教师和官员认为让一个在科学上运用数学的人来帮忙评价数学课本是个好主意,“因为这样的人知道最终产品是什么,也知道教数学是为了什么,” 所以邀请费曼参加。参与评审的其它人基本都是根据出版商的介绍来评价教材,但是费曼先生坚持自己亲自一本本阅读——送到他家的书堆起来有5米高。当中有一套书有三本、其中一本还没完成,也送过来参与评审了,而其他评审委员甚至不知道这本书内页是空白的,讽刺的是,他们毫不知情,依然给出了分数。费曼先生对书里的各种例子大加吐槽——例如父子一起观测不同星球的温度,这还行,可最后竟落脚到求不同星球的温度之和或平均数,他觉得这些书都很稀松…他一本本看,认真记录问题,到发表意见的时候也一点都不含糊,坚持不退让。可惜的是,费曼先生努力审核以及大家经过平衡制定的方案最后也没有通过——因为经费问题被推翻,还得从头再来。费曼先生很生气,但也没办法。这也印证了,形式主义在美国也一样存在,而且想改变教育现状确实非常困难——哪怕是大科学家参与教材审定,也很难以一己之力扭转局面。
关于科学
这本书里谈的都不多。费曼先生对“野狐禅科学”提出了批评,认为科学的正直品格,科学思想的原则,“应该与一种彻底的诚实同声相应——一种把脊梁骨向后挺得笔直的风度”。另外,费曼先生几处强调要自己重新做实验,在此基础上再去做修正以及新的发现,而不是在别人已经做完的实验上去改变条件来期待新的发现,这样的实验所得的结果可能会越来越少。
有评论说费曼先生是反传统。我想他大概是反对权威以及反对所谓的“文化”。
看到费曼先生这样恣意潇洒地过完一生,让人羡慕不已。他顶顶聪明,热爱物理和科学,并且用聪明才智看清楚想明白很多事情、也做了很多事——不管是解决高深的物理问题,讲好妙趣横生的课,还是从小修收音机到长大了一路发展自己各种各样的兴趣爱好--打鼓跳舞画画撬锁答题。虽然天资聪颖这一点学不来,但兴致勃勃地各种深入参与生活的态度还是可以学习。掩卷兴叹之余,除了羡慕费曼先生这精彩的一生,也感他生逢其时,与他同时代有那么多伟大的物理学家,他只是其中一个——这样的他应该是不寂寞的,同时也没有什么负担——在他想清楚自己不需要活在别人的期望里之后,不给自己多大的负担,反而能够在教学生涯中玩点研究,同时玩点各种爱好。这样丰富有趣、多姿多彩的一生,也是一个相对自由和宽容的国度和时代,能够给予有着丰富灵魂的个人最大的礼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