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一身苗人的打扮,头戴一顶大大的斗笠遮着脸看不清他的面容,身上还有股说不出的香味。
他站在店面口一动不动的也不说话。丁二奎见状赶忙迎了上去把他往屋里让,并告诉他喜欢什么随便看,看中什么给他那什么,末了抬头看了一眼刘舜臣。但刘舜臣的反应却着实奇怪,一改往日的热情好客只是在低头算账也没有任何的表示,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那人打量了一会儿屋里的陈列的东西便开口道“老板最近有新收到什么好东西吗?”
刘舜臣示意丁二奎把包裹着鳞片的包袱展开给他看。丁二奎会议,有些兴奋的拆开包裹,但拆开后丁二奎自己也吃了一惊,原先包裹着的鳞片不见了,取代而之的是一件新仿的汝窑笔洗。
丁二奎懵了,马上就意识到东西给人调包了,急切地望向刘舜臣。
但刘舜臣接下来的反应更是让他无法理解。他示意丁二奎稍安勿躁,然后对那人说“最近小店就收到这一件东西,一口价五百大洋,您要看得上您就拿走。”
那人也不含糊伸手拿起笔洗在手上翻了个个,然后突然松开手,那笔洗瞬间摔了个粉碎。接着他从衣兜里掏出一张银票放在了桌子上,然后转身就往屋外走。行至店门口时他撂下一句话“刘掌柜最近收来的好东西未必就这一件吧,呵呵,今日我就不打搅您生意了,如果还有什么东西就送到裕泰茶馆来吧。”说完,挑帘迈步而出。
丁二奎没明白这人是什么意思,赶忙追出去。脑袋探出店门左摇右看愣是没见到刚才那位怪人。此时已是临近傍晚,家家户户都开始生火做饭,街面稀稀拉拉没几个人,相比白天时已经敞亮多了,这人是怎么做到一出店门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呢?
丁二奎纳闷着回到屋里,却看见刘顺着眉头紧锁地点着烟袋锅,眼睛死死地盯着桌上那张银票。丁二奎顺着刘舜臣的目光望去,好家伙!那是张面值一万大洋的银票!他用手颤颤巍巍的捧起那张银票就往收银柜的方向走去,刘舜臣却一把拉住了他。
“这钱咱不能收,但也不能还回去,你现在收拾收拾东西跟我走吧,咱们得出去几天了?”说完把银票直接塞进自己的怀里,看得丁二奎一阵愣神。
“您说啥掌柜的?我咋越听越糊涂啊?”
“废什么话,让你收拾你就收拾,赶紧走,我路上再跟你说。”
收拾完东西已经接近子时。丁二奎上路口叫了辆,刘舜臣坐车上,丁二奎在下面跟着跑,跑了几步丁二奎开口问刘舜臣“掌柜的这深更半夜的咱上哪儿去啊?”
“去找金瞪眼儿。”
“不是,掌柜的,咱白天不是已经找过他了吗?你还说那金瞪眼儿不过就是个大忽悠。”
“二奎,我今天从金瞪眼儿那里回来后都说了些什么话,你再说一遍给我听。”
丁二奎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儿就回答道“掌柜的您说这金瞪眼儿说咱那东西是龙鳞,还说他是胡诌。”
刘舜臣叹了口气说道“金瞪眼儿全给说中了啊!”
丁二奎忙又问“掌柜的,他到底说中啥了啊?感觉您自打从金瞪眼儿那儿回来之后您就没把事情交代清楚,好像你们什么都知道就我是傻子一个。”
“我跟你交代什么啊?我是掌柜的!不过事情到了这儿也该让你知道了。”
“掌柜的您说我听着。”
“等到了地儿再说……”
“……”
七拐八绕之后车子在德胜门外的一出平房区停下了,丁二奎帮刘舜臣把大包小包搬下车之后看着周围的环境直挠头,转而向刘舜臣问到“这不是白天咱去找金瞪眼儿的地方啊?”
“的确不是,我们先在这里等他。”说吧吩咐丁二奎把行李往路边的一个犄角旮旯里堆。
“掌柜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您现在可以说了吧。”
“行,我现在就告诉你。”说吧刘舜臣倚着行李就坐了下来,捎带点上了烟袋锅猛嘬了一口。
“白天金瞪眼儿看到包袱里那东西之后他说得第一句话就是‘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你跟我走’。之后虽然我俩进了胡同里,但保险起见我们还是说了‘暗话’。所谓暗话就是‘袖里乾坤‘我俩表面上说着明话,那其实是说给旁人听的,实际情况根本就不是我回来跟你说的那些。他用手伸进我袖子里,在我小手臂上把他真实要说的话全笔画下来了。大概意思是告诉我,此物不善,多加留心,若遇麻烦,午夜相间。所以我这才叫你连夜出来,一是躲灾,二是再次会会这位金瞪眼儿,看看这主是不是真有两把刷子。”
“原来是这样啊”丁二奎听完陈舜臣的话后若有所思起来,但心里又一个疑问冒了出来,再次问向刘舜臣?
“掌柜的,今天傍晚来的那人您咋就知道会是一个‘麻烦’呢?”
“这事儿还不明显啊!人家就是冲着那东西来的,他那一套动作是啥意思?砸了预先给的笔洗又放上一张银票,这下马威得多厉害。就是告诉你别玩猫腻,老子财多势大!”
“那要是惹不起,咱卖给他不就完了,犯不着摊上这样的事儿吧?”
“你觉得今天来的那人是什么人?”
“看他那打扮和样貌有点像是苗人。”
“是死人。”
丁二奎一听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掌柜的您可千万别吓人啊!刚才还说人家财大气粗是个惹不起的主,怎么现在又变成死人了啊?!”
“我爹早年间在平谷做白事儿,小时候我也跟过活儿,丧葬事见过无数,死人的表象特征我肯定记得比你清楚。你还记不记得他进门时带着一股香味?”
丁二奎听到刘舜臣这么说一拍脑门儿说道“哎哟,确实有股子说不出来的香味。”
“那是奇楠的香味。奇楠也叫伽楠香或者沉香,大部分东南亚国家都有产出不过以越南产的奇楠最为珍贵,其香温润味甘能癖虫文且可提神醒脑。古时更是为进攻皇家御用之物,传说还有唤魂之功效。”
“今天来的这具尸体腹腔内必定填满奇楠,不光尸体未腐烂还伴随着异香。”
“那掌柜的,您是怎么看出他是死人的啊?而且他开口说话了咱们两个可是都听见了啊?!”
“二奎,活人的身体再香再怎么生龙活虎那手臂上也不会有尸斑啊!”
“尸斑?掌柜的您亲眼看见了。”
“他掏银票的时候手就露在我的面前,从小手臂到手背都是。那是因为奇楠只填满了腹腔,并未延伸到四肢。”
“那他是怎么说话的呢?”
“这也是我好奇的事,但尸体一定是由个活人控制的,这个人本事太高了。”
“不管怎么说,掌柜的,听您这么一描述我觉得人家更是我们惹不起的,咱就别卖了,干脆送给人家得了,咱小本买卖犯不着搭上命。”
“你个小没出息的,派个死人进店门探虚实的主会是善类吗?我们现在连手上这块东西到底是干啥用的都不知道,万一对方用这东西作祟害人我们岂不是帮凶?”
“哎哟我的掌柜的哦,这都啥年月了您管人家死活,人家管你死活嘛,这年头兵荒马乱的死多少人害多少人岂是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管地着的嘛,能独善其身就不错啦!”
听完丁二奎这么说刘舜臣气得咬牙切齿,恨自己怎么收了这么个贪生怕死的家伙做伙计,但一时间又找不出话来反驳。本来就是身处乱世,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正如丁二奎说能够独善其身就是万幸了,但自己怎么也过不了良心这关。小时候父亲虽然是做白事但道理可没少跟他讲,人的生死逃不出因果报应,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即便这辈子不报下辈子也一定会报,唯有心怀良知做人坦荡才能对得起父母天地。长大后做古玩生意他也一直记得父亲的教诲,没卖过假货没做局害人,街里街坊能帮衬的就一定帮一把,所以能混到今天有个好人缘生意也不错,这条道理功不可没。
但话说回来,此事确实关乎生死,对方本事那么高,自己又只是个做生意的,心有余而力不足,正在他开始犹豫到底该怎么办的时候,远处好像有人慢慢走了过来……
刘舜臣心说该是金瞪眼儿来了,这下向他把事情都问明白了自己也就有主意了。赶忙起身向来人的方向招呼。
可是挥了半天手对方没有任何回应,只是感觉拖着僵硬的步子慢慢像这边走来。不知不觉四周围已然骤起白雾,那人虽然向这边走着但是始终都在白雾的覆盖范围内。
丁二奎此时心里直起鸡皮疙瘩紧紧抱住了刘舜臣的大腿,而刘舜臣自己也感觉不太对劲,身子微微前倾想要看清那人的模样,嘴里还不住的唤着“金瞪眼儿?是你吗?”
但距离自己还有几步远的时候刘舜臣终于看清了那人的身形,他心里暗骂一声“不好!”来人便是今天傍晚出现在自己店里的那个死人!
而且不光这个一个死人,他的身后跟了五六个穿着打扮一模一样的。刘舜臣从他们身上散发出的奇楠香味判断这些无一例外都是死人!
这些死人渐渐走到刘舜臣和丁二奎身边将他们二人围成一个圈,丁二奎此时已经吓得缩成了一团在刘舜臣脚下瑟瑟发抖。这时,最先走到他们身前的那个死人开口说话了。
“掌柜的,钱你也收了,好东西该拿出来给我们看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