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的第一场雪，比往年来得更晚些。医院大厅里面，始终人满为患，热气腾腾。在一个我已经讲话讲到口干舌燥的中午，来了一对夫妻。双方都是30岁左右的农民工，都是二婚。男方前婚内生育了一个儿子，女方前婚内没有生育。男的长得用武汉话说：“曲妈子黑”！但是眉宇间透出一股英气和倔强。女的长得很普通，普通得就像一堆芝麻中的一颗芝麻，但是，女方看男方的眼神里面，源源不断射出的都是秋天的菠菜和妥妥的狗粮，让人忍不住顺着她的目光在男方身上去寻找原因，但结果令我迷茫。两人需要做试管婴儿。于是我开了最基础的女方B超和男方精液常规的检查。不一会，女方B超结果出来了：情况一片大好。但是，从中午一直到下午三点多，男方精液却始终取不出来——他手淫取精困难！男的已经满脸通红，额头冒汗！他蹲在地上低着头惭愧地说：要不明天再来取？女的本来等得非常着急，在取精室门外走来走去，现在一听他这么说，顿时急了：“那不行！你肯定是故意的！你就是不想跟我生孩子！在家里就一直不肯和我一起来，现在你……你又这样……呜呜呜”！她梨花带雨地哭了！我一看情况不对，顿时居委会大妈角色上身，对女方说：“我帮你做做思想工作！我帮你骂他！”然后把男方拉到诊室里面，单独对他说：“嗨，就是精子取不出来撒！多大个事儿啊！我这里一小半的男的都取不出来！”他一听，板着的脸稍微松动了点。“你今天先回家吃了饭洗个澡，然后早早的美美睡一觉，明天早上再来取！你放心，明天你肯定取得出来！取不出来的话，医生这里方法多的很！最后所有的男的都取出来了！没有一个例外！你老婆么，今天回去莫理她！女人就是爱闹！等你明天取出来了，她什么话都没有了！”他微微一笑，低着头出去了。我再把女方拉进来，伴着脸对她说：“今天这个情况，都是怪你啊！哪有男方取精女方在外面催的！男人对这种事都是很敏感的！你走来走去走得我都心烦，何况于他！你现在还埋怨他！回去再一吵架，心情更不好，更不能取精了！回头做不成试管谁跟你生孩子？！你今天回去做一顿好吃的，让他吃好，让他早点睡觉！明天早上再来，肯定取得出来！”女方先是抽抽嗒嗒地哭诉男方家里的表现，后来慢慢沉默了。我又装模作样地吓唬她：“你要是再敢跟他吵架，明天来了我都不跟你们俩做试管了！”她抿嘴一笑，出去了。看着女方一出门就去挽着男方的胳膊，拉拉扯扯往外走的背影，我不禁感叹：真是一对欢喜小冤家！ 第二天早上，我才从手术室出来，到诊室门口，就看见女方嬉笑颜开地对我说：“他取出来了！”我一笑，接着为他们安排了接下来的就诊流程…………。 过了大约两个月，我几乎已经把他俩忘了。忽然有天一对夫妻进来兴冲冲对我说：“沈医生，我怀上了！”我盯着他俩半天，忽然记起这“曲妈子黑”的皮肤——哦，那对欢喜小冤家！这时我忽然稀罕地听到了男方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医生，她现在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生活中要注意什么？什么时候来复查……？”再看女方眼里不断射出的菠菜和狗粮……虽然隆冬，人间温暖如春。
欢喜小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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