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这么乖，为什么爸爸还是要打我？
最后一节本该是体育课的，又被临时改成了自习课。
班主任涂老师只说了一句“都给我好好复习，不懂的问我”，就不再吭声，整堂课都全程黑脸坐在讲台上，还时不时地扫视着底下黑压压的脑袋。
她这样子搞得大家伙儿都有些紧张。特别是吕小米，他这次又没考好，甚至还掉到了倒数第三名，这让他丧失了抬头看涂老师的勇气。
在乌云笼罩的低气压中，放学的铃声终于响起。
涂老师用教鞭敲了敲桌面，除了对这次摸底考试全班成绩下滑深表失望之外，又特意强调了下半学期即将进入七年级课程学习的事情。
金陵路小学是省重点，但凡家里有孩子的，都知道，这里的学习进度特别快，基本上五年级就学完了全部的小学课程，六年级再复习一学期，从下学期开始，就提前讲解初中课程。
在这里，别说是不爱学习，就是你天天跟进度，一个不留神，也很容易被落下一大截。
“还有你们的教室——”涂老师很不高兴地说：“到处都扔着纸团果皮，连讲桌上都是灰，这卫生是怎么做的？今天哪组负责值日，明天要是还这样，你们就给我打扫一个星期。”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知道涂老师还在气头上，自然谁都不会吭声。
“涂老师，是吕小米他们组。”卫生委员马骁说。
“好，你给我盯着他们，做干净了才准走！”
涂老师一走，教室里就开了锅。说话声，书本文具的整理声，桌椅门板的磕碰声，响成一片。
“走，打乒乓球去。”马骁把手一挥，留下来做卫生的五个男孩走了三个。
还有一个没动的是章晓沫，他拿出手机说：“我今天还没刷王者农药呢！”
“怎么着，我说话不好使了是不是？”马骁上学晚，比同学们大一岁，人长得又高又壮，说话都自带彪悍劲儿。
“那，那我还是去吧！”章晓沫推推眼镜框，看了一眼吕小米。
吕小米垂着头，慢悠悠地收拾书包。
马骁说：“你弄完了直接走，完了我来锁门。”
转眼工夫，偌大的教室里就只剩下吕小米和段舒涵。
“你这个组长是怎么当的，他们都走了，我们俩怎么干？”段舒涵嘟嘟哝哝地去扯挂在门后的抹布。
等她打了水回来时，吕小米已经扫完了靠窗那边的地面。她嫌那边灰大，就从靠走廊这边开始擦桌子。
等俩人都到了中间时，她说：“好了，我的任务完成了。”说着，扔下水盆和抹布，背上书包走了。
吕小米看了看歪七倒八的桌椅，放下扫帚，用水浇一遍地，又把剩下的地面都清扫干净。转而洗了拖布擦一遍地，换了干净水把桌椅全都擦一遍。这才摆整齐了，拉上门离开。
路过操场时，他看见马骁他们几个玩得正开心，章晓沫一个人靠在旁边的树干上玩手机。
他没有惊动他们，直接出了校门。
六年了，为了能在金陵路小学上学，从学前班开始，奶奶就托关系把他弄到这里来。一切都只因为他家不属于这学区，当初为了让他读个好学校，也是费了老大的劲儿。
记得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想呆在这里。每次送来时，他都会抱住大人的腿，死死不肯撒开，甚至还手脚并用，树懒一样挂在腿上。奶奶实在把他没招儿，就换了他妈来。
妈妈不会像奶奶那样千叮咛万嘱咐，更不会依依不舍地站在校门口挥手。她买了一辆电动车，在后座上安了儿童座椅，把他驼到门外，抱下来，直接笑嘻嘻地说：“再见，晚上我来接你！”说完，头也不回地推车走了。
那段时间，涂老师像是和妈妈约好了似的，每次都准时在门口接他。如果他想跑掉，就会被抓住，往手心里塞一颗糖，连哄带骗地带到教室。
慢慢的，他也习惯了这种分离方式。
有一天，他经过操场时无意间回头，发现妈妈根本没有走，正站在栅栏外微笑着看他。从此以后，再上学，他就背起书包，主动和妈妈挥手告别，再也没有那种没来由的恐惧感了。
家里只有奶奶一个人在。
吕小米轻轻叫了一声：“奶，我回来了。”
“大孙子回来啦！”奶奶显得很兴奋，忙不迭地帮他放下书包：“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作业多不多？要不咱先吃点东西再做？别给我大孙子饿坏了……”
“不用了。”吕小米从书包里掏出摸底考试的试卷，依偎在奶奶身边：“考卷发下来了。”
奶奶年纪大了，身体不好，眼睛也花得厉害。他忙递上老花镜。
“咳——咳咳——”还没来得及戴上老花镜，奶奶就剧烈地咳嗽起来，嘴巴圈得像个句号，一只手握成拳头，使劲儿地捶着胸口。
“奶奶，奶奶您别急……”吕小米帮她捶着背，看她咳得脸色都变了：“我去给您拿药。”
奶奶摆了摆手：“不用，晚点再吃。”
他赶紧端了温开水过来：“那您喝点儿水，润润嗓子。”
奶奶抿了两口水，缓过劲儿来。
“您还是别看了。”吕小米垂下头，看着试卷上鲜红的数字，69分距离奶奶对他的期望不是一星半点儿的距离。
“又没考好啊——”
“嗯。”吕小米的头垂得更低了。
客厅外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
“快收起来，别让你爸看到。”奶奶低声说。
吕小米愣了愣，很快就会过意来，背过身把试卷叠成小块儿，夹到了书包的夹层里。
“妈，我回来啦！”
吕鹏飞把钥匙往鞋柜上一扔，看到儿子站在客厅中间，立刻黑了脸：“还愣在那里做什么，老子辛苦了一天，就不知道给递杯水，拿双拖鞋？”
吕小米提起拖鞋，放到老爸脚边。
其实，吕鹏飞坐在门前的凳子上，只需要伸一伸脚就能够到。
看到老爸换好拖鞋，他又赶紧倒了温水递到手上。
“本来，我是想去开门的。”他声音太小，吕鹏飞可能压根儿没听到。
平时吕鹏飞从来不自己掏钥匙开门，不管谁在，他都敲门。就算是患病卧床的吕母，也不得不爬起来给他开门。
“呐，作业写完了吗？把袜子给搓了。”吕鹏飞冲耷拉在皮鞋上的臭袜子努了努嘴。
“大孙子，快进来先把作业写完的，你不说今天作业很多吗？”
奶奶的话解救了吕小米。他回到奶奶的房间，一边往外掏作业本，一边忍不住低声说：“我这么乖，为什么爸爸还是要打我呢？”
“你说什么？”奶奶问。
“嗯，”吕小米迅速地咬了咬嘴唇：“今天的数学题好难，奶奶你给我讲讲，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