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风筝的人》| 哈桑:美丽的悲剧

        读完全书,无疑哈桑是最令人印象深刻的角色。他的纯良,他的聪敏,他微笑的兔唇,他说“为你,千千万万遍”。生活对他太过残忍,连他的儿子索拉博都抱不平:“为什么人们总是伤害我的父亲?他从不针对任何人。”是啊,哈桑的内心似乎没有一丝阴霾,他总是宽恕一切,包容一切,善良得不可思议。

        哈桑是阿米尔同父异母的兄弟,他有两个父亲,一个是“老爷”(全书竟没提到阿米尔父亲的名字),一个是阿里。“老爷”作为生父,给予了他优秀的基因——高大的身材,机敏勇敢的特质,优良的运动能力,舍己为人的英雄气概。而阿里,这个苦命的熟背《可兰经》的哈扎拉仆人,教会他虔诚、安分、忠诚,以及令人心碎的对命运的顺从。

        阿米尔在知道真相后意识到,他和哈桑是爸爸的两半,哈桑是“没有名分、特权的一半,那继承了爸爸身上纯洁高贵品质的一半,也许,在爸爸内心某处秘密的地方,这是他当成自己的真正儿子的一半”。阿米尔的爸爸可以说是个了不起的男人。论武力,他的勇气与强壮使他能赤手空拳与黑熊搏斗,还能生还;论能力,他做生意能做成当地富豪,想建恤孤院,即使没有任何经验自己摸索着也成功建成;论魅力,他娶了阿米尔的妈妈——一个高贵典雅,知书达礼的“公主”,他还帮助结识了各种人,是永远的宴会明星。阿米尔也说“爸爸总是胜利,赢得一切他想要赢得的东西”,他更多继承了母亲的文弱,但哈桑完美继承了爸爸的优秀。

        哈桑的才智体现的很多:弹弓射得极好,无论是投石子、猜谜语、玩“番吉帕”比起阿米尔都更胜一筹,有神奇的追风筝的才能,在阿米尔被欺负时总是挺身而出……可惜哈桑因为身份地位的原因,囿于爸爸的白色豪宅,整天做着仆从的活儿,没有学习读书写字的机会,才能也不能得以施展。哈桑令人心疼的地方,就在于“本应”与“然而”之间。

        哈桑的纯善主要体现在他对少爷阿米尔无私纯粹的爱与忠诚。这样的爱就像他的善良一样,几乎是不可思议的。

        想想看哈桑为阿米尔都做了什么?他总在别人欺负阿米尔时挺身而出,哪怕他所面对的是残暴的阿塞夫;面对阿米尔时不时的嘲讽与刻毒,他包容忍让,从不放心上;总能看穿阿米尔的心思,对于阿米尔想得到父亲的爱的心情感同身受,不遗余力帮助他;知道阿米尔好胜心强,会故意输给他;遵守承诺为阿米尔带回蓝色风筝,哪怕代价是被阿塞夫强暴;为阿米尔忍受了极大痛苦,却一点也不怨恨他,反而想方设法恢复两人之间的关系;为了减轻阿米尔的负罪感,承认自己偷窃,离开了从小生活的家;永远记得阿米尔的好,甚至最终为守卫阿米尔的故居而死。

        找遍全书,我也找不到哈桑那么爱阿米尔的根据。凭什么呢?就因为阿米尔是他唯一的玩伴?就因为他平生会说的第一个词是阿米尔的名字?就因为阿米尔给他读他看不懂的文字?就因为阿米尔在电影院抱紧哭泣的他?就因为阿米尔说以后给他买彩电,因为这些微不足道,随手给予的善意?

        或许他的爱与忠诚与阿米尔无关,仅仅因为他的善良。别人对他的恶意他一下就能谅解,阿米尔的任性、尖刻、虚荣他不在意,因为他理解他,体谅这些恶意背后的软弱、渴望、人性,所以他从来不会怀恨。但阿米尔的好他却记在心上,满怀温情。

        当然我想不仅是如此。哈桑和阿米尔之间付出与索取的关系,绝不可能存在于平等的朋友之间,这样的关系仅仅因为他们是少爷与仆人才显得合理。哈桑内心接受自己低人一等,或许因为他心里的种族观念根深蒂固,或许因为他的“父亲”是仆人,他从没有要求过平等,所以阿米尔的一点善意可以换来他真诚的奉献。

        哈桑有着多么纯洁的灵魂呐,美丽,脆弱又坚韧。令人心疼的是,他是一头绵羊,一头被驯服的绵羊。面对准备伤害他的阿塞夫,哈桑还是称呼他“少爷”,那一刻阿米尔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带着这种根深蒂固的意识,生活在一个等级分明的地方,究竟是什么滋味?”这个念头,道尽了哈桑身上的枷锁,它是哈桑灵魂的悲鸣,是驱赶绵羊的荆条。

        哈桑的善良与勇气超乎常人,但他终究不能看破时代与文化施加在他身上的罪恶,是生而为哈扎卡人的“罪过”,宗教的力量净化了他的心灵,也却夺走了他反抗命运的勇气。面对那些不平等,他选择顺从,像绵羊一样任人宰割。就像蝴蝶飞不过沧海罢。

        我们可以说,哈桑的人生是一场悲剧。因为就像鲁迅先生说的那样,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毁灭给人看。哈桑纯洁如天使,却被强暴,被背叛,被侮辱,被伤害,一生贫寒,不被善待,最终也因为忠贞而死。可叹可怜。

        掩卷静思,还能浮现出哈桑的形象,阳光下微笑的脸,好像他的世界是个美好而有正义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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