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水,浪打浪,黄河岸边是家乡。黄河灌溉万亩田,河水经常也淹滩。种滩十年收三年,三年也能粮满仓。这是黄河滩涂地农民生产的真实写照。黄河,在恩泽岸畔的同时,也经常泛滥成灾,淹没了即将收获的庄稼。然而,不屈不挠的河滩人,擦干眼泪挺起腰杆,大水过后又重返黄河滩……。
故乡的西坡沿脚下,与陕西的韩城隔水相望。两岸之间共有十五公里宽的河道。其中五公里的水面,十公里可耕种的滩涂地。这滩涂地被国家命名为黄河飞地。意思就是不稳定的土地,它是随着河道的改变而改变的。西坡沿人均滩地高达十亩以上。比崖上的土地高五倍。这一望无际的茫茫滩涂地,自古以来就是当地农民的生产资源和立身之地。所以尽管滩地经常被黄河淹没,但也阻止不了人们年复年,日复日的辛勤耕作脚步。
上羊蛋村的人们,永远不会忘记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期,那个涨河的日子。
这个共有四个生产队的村子,在滩地上耕种着几千亩农作物。这一年的庄稼长势出奇的好。棉花像蓝天上的白云,轻柔的飘浮在满滩遍野。一串串饱满的豆子角,把鞭杆粗的豆子杆压弯了腰。成熟的高粱绽放着红红的笑脸,在微风中摇曳着骄傲的脑袋。硕大的西瓜东一片,西一垄的滚满着滩地。人们只要一踏下东崖的羊肠小道,扑鼻而来的就是成熟的庄稼那特有的浓浓香味。可是,谁也没有料到,涨河又一次在这节骨眼上,无情的重演了。下午三点左右,在河滩地采摘棉花的四十多名妇女们,听到了涨河之前那由远而近的吟沉的水啸声,知道大事不好了。大家在妇女队长的吆喝中,纷纷嚷叫着,背起棉包前拥后挤,开始向汾河方向的崖上撤退。常言道,水火不留情。几乎不到一个时辰,当她们渡过汾河爬刚爬上半崖回头张望时,呼啸而来的黄河浪头,就裹着阴森森的凉气,风卷残云般的,后浪推着前浪,满滩遍野开始淹没了。倏忽间,棉花不见了,黑豆黄豆没有了踪影,西瓜飘在水上,高粱只剩下了穗子头。紧接着,浑浊的河水冲进了汾河,又从汾河槽漫出,直逼土崖脚下,土崖下面与汾河之间的岸畔,也成为了汪洋一片。这时候,站在土崖上的人们手足无措,欲哭无泪。而让她们更为担心和骇怕的是,是那些远在架滩上,还来不及撤退的男人们。
这几天,村子里有五十多名男劳力在黄河之间的架滩上,给生产队的牲畜割草晒草。大家谁也预料不到突然之间就涨河了。而且这次的发水是几十年来几乎没有遇过的大水。短短的一袋烟功夫,架滩上已经看不到一寸地皮了。好在架滩上昨天刚堆起来三十多个草积子。当他们眼睁睁的看着漫天的大水从四周包围而来的时候,大家意识到已经回不去了。他们便在队长的呼叫和指挥下,开始三个一堆,五个一伙手拉手爬上了一丈多高的草积子。这是唯一的活命办法,也是仅有的选择了。从三点中开始涨河,到天黑之前河水已把草积子淹得剩下了一个小顶尖。万幸的是大水到了这个高度时,不再上涨了。中秋季节的天气已开始变凉,加之河水带来的寒气,直逼人们的身体。大家冷冻得身发抖牙磕牙。但是谁也不敢丝毫的动弹,手拉着手小心翼翼的挤在一堆。草积子也时不时的在水中晃悠一下,让人们一阵阵的感到晕眩。他们就这样提心吊胆的圪蹴在上面,祈祷着老天保佑,尽快退水下去啊。与此同时,岸上的家人们,比他们更为焦急。那时候又没有联系工具,大家只能在崖上跑来跑去,伸长脖子两眼紧紧的盯着架滩的方向,就在这百爪挠心的紧张状态中,好不容易熬到了太阳压山。当天快麻麻黑时,岸上的人点燃了一堆堆的篝火,试探着架滩那边的动静。当草积子上的人看到篝火后,马上明白了岸上亲人们的意思,也赶紧点燃草把回应,向岸上传递了消息。一时间,岸上的人欢呼跳跃了起来。她们的亲人还活着呀。大家悬在喉咙眼的心总算暂时放了下来。接下来的就是期盼老天保佑,让大水别再上涨,也早早的退下去……。
在大水淹没架滩的过程中,还有一个戏剧性的小插曲。那些平素间视人为敌的兔子、田鼠、蛤蟆、还有花绿绿的草蛇,这时候也一个个跳上了草积子。它们为了死里逃生也冒着天胆与人共处了。善良的人们在这生命攸关的时候,也包容了这些小动物。很自觉的给它们挤出了一点点栖身之地。直到第二天中午大水下去之后,它们才重新回到了滩地上。
常言说,水火不留情。当年大兴安岭的森林大火之后,有记者曾描述了这样一组残忍的镜头:大火之前,有七个钉鞋的浙江姑娘从当地经过。大火之后,人们在焚灭的森林中只找到了七只被烧得变了形的铁墩子,七个姑娘无一幸免,全部藏身于火海;大火冲进银行大门的时候,有三个工作人员为了逃命,不顾一切跳进了院子里的消防池中避难。结果两天后,人们在水池中捞出了三具被煮熟的尸体。在这里,黄河发大水淹死人的事故也经常发生。而且,还会遇到一些离奇古怪的事情。羊蛋村滩地上的大水退下后,就发生了一起意外的事故。由于这次发水速度快,许多东西从上游冲了下来。有汽车轮胎,有小平车,有装着衣物的木箱子,还有桌子凳子床板等等。一个名叫豹子的社员看到滩地上滚着一桶桶的油,油桶上印的是英文字,他误认为普通煤油。其实这是高回发、高燃点的航空汽油。他将一只油桶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滚到离滩较近的韩城县的刘洛村,卖给了有煤油炉的农民们。有一位名叫哼哼的农民将油灌进煤油炉后,打火的一瞬间就发生了剧烈的爆炸。一声巨响,哼哼被掀翻在地,烧得面目全非。哼哼的女儿闻讯带着五岁的孩子,慌忙骑着自行车往娘家赶。结果车子在拐弯时不慎栽进三十多米的沟里,五岁的孩子当场丧命。豹子被该村的民兵五花大绑送到了公社,公社党委决定第二天把他给县公安局押解,好在他在后半夜趁人不备,钻窗连夜逃了回来。后来刘洛村的人一直都在寻找豹子,他吓得再也不敢去河对面的滩地上了。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期以前,黄河滩几乎每隔一两年,就会遇到一次水淹庄稼的灾祸。只是淹没的程度大小不一样。人们说,种滩地就是撂地捉风,碰着了就收,淹了就权当没有种,也不心疼什么。大家之所以这样想,当然有着他们的理由和原因。黄河滩面积宽阔,土地肥沃,作物产量很高。而且是黄河飞地,从来不纳粮缴税。这里相传着这样一句话:滩地三年收一年,家里的狗都能够娶媳妇。意思就是三年只要有一年不被淹没,家家户户就会粮满仓,油满缸,生活相当富裕了。到了七十年代中期,山西省的黄河拦洪大坝工程全面开工建设了。正好这个时期,黄河倒岸到韩城县的崖根下面去了。在这几十年的治黄时间里,黄河拦洪大坝从上游的禹门口顺黄河的弯势走向,一直修建到这里。十几米高,几十米厚的大坝,像一条长长的巨龙那样,盘踞在滩涂地的中间地带。为辛勤的河滩人们阻挡着有可能发生的大水。加之,上游的水库接二连三的兴建,储水量越来越大。黄河每秒的流量,也由解放前的上万方,降低到现在的两千余方。即使偶然年间涨了河,大水也被防洪大坝挡住,再也过不来了。世世代代饱受黄河泛滥的河滩人,总算结束了淹滩的灾难,终于可以心安理得的守望和劳作在家乡的土地上了。前不久,为了寻找羊蛋村当年水淹时的痕迹,在朋友薛敏学的陪同下,我们在茂密的庄稼地里,绊绊跶跶的跑来跑去,但是始终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在这里看到的是国家投资开发的河滩农田建设项目。到处田成方、林成网、管相连、路相通,要找黄河,再往西行走十多里地才会看到呢。我深信,水淹河滩的悲剧故事再也不会重演了。
图片来源:网络
投稿邮箱:sxjsxs3299@163.com
我们不仅仅是一名教师,也是一名弄潮儿!
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