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 II 人到中年

小时候翻看过几本旧的【大众电影】杂志,那是那个时代里的娱乐风向标,我清晰记得几张天然无雕琢的脸,龚.雪、潘虹、张瑜,我也印象深刻其中一张名为《人到中年》的电影海报,是讲述一位处在中年的知识女性,面临家庭事业的双重压力,唯有选择透支生命的无奈和遗憾。

一晃经年,而今我们就站到了这个生命的档口,人在中年,愿意不愿意,青春已经谢幕,责任无法旁落。

人到中年,就是一部西游记!            悟空的压力,八戒的身材,沙僧的发型,唐僧一样的絮絮叨叨!                最重要的是离西天越来越近了。        ——网络段子

石头上午突然来电话,问我最近和金子联系过没有。

石头和金子都是我的小学同学,三十年前也是班里最能玩到一起的好朋友,后来上了初中同校不同班,等中考后大家各有各前程,联系愈发少了,再见面也就是不定时的大小型同学聚会上。彼此的近况如何,前几年还能看看各自朋友圈里的动态更新,现在好多人都不发圈了,大家似乎也默认了互相间关系的越走越远。

我好奇地问石头,金子怎么了,他说金子最近心力交瘁,情绪低落得很。原来金子的老公十月份的时候突然猝死,留下她孤儿寡母,最近婆婆和大姑姐因为遗.产的问题和她对簿公.堂。

我见过金子的老公两次,都是她一家三口从深圳飞回来度假或者办理一些家事需要回到老家的时候,那是一个不怎么爱说话但是看着就很靠谱的技术宅男。

当年金子大学毕业后为了爱情和初恋去了日.本,结果一年后伤痕累累地独自回了国,在深圳一家日企工作的时候认识了他,他对金子很好很关心,慢慢同事变恋人,再两个人变三个人,他们很幸福地生活着。

因为金子的老公比她小6岁,又是南方人长了一张娃娃脸,站在富态大骨架的金子面前,他很容易被忽略。金子说过一个小插曲,恋爱的时候两个人去逛街,老公看中一双鞋子,试穿后问老婆的意见,金子还没说话呢,营业员告诉她老公:“你自己喜欢就好了,不用问阿姨的意见”。这个梗后来差不多承包了我们班级群里一整年的笑点。

我不知道该怎么和金子突然联系,又该怎么去安慰她。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大家都已经是不得不咬牙坚持挺下去的狼.狈年纪里,我们还要被动地面对各种各样的生离死别。

就说石头,前两年他放弃虎门的服装生意,回到故乡照顾罹患尿.毒症的父亲,直到老人家病逝。

石头的父亲是文艺工作者,年轻的时候和某知名相声演员一起在黑龙江建设兵.团做下乡知.青,后来也经常出现在一些影视剧作品里。父亲隔三岔五就需要去医院做血液透析,都是石头推着轮椅跟着,母亲手术后身体也不大好,常年服用一些药品和保健品,所以石头的积蓄基本上都做了医疗支出,曾经是班里最倔强的石头,现在也不得不低头请同学和朋友帮忙留意看看找点合适的事情做。

人到中年不得已,喝啥都要配枸杞, 枸杞难挡岁月催,还得往里加当归。 ——网络段子

而芸也不轻松,她是独生子女,也是单身妈妈,她要上班还要照顾老人和孩子。

芸的父亲被诊断为阿尔茨海默综合症,就是俗话说的老年性痴呆,这是一种悄悄进行中的神经系统退行性疾病,老人逐渐表现出记忆障碍、失语、失用、失认、执行功能障碍以及人格和行为改变等全面性痴呆的特点,究竟是什么原因引发的,目前医学界还没有结论。芸和儿子就很纳闷,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就开始不认识她娘俩了呢?而且行为举止越来越像个几岁的小孩子。

如果芸的母亲能照顾老伴还好,偏偏她是一个强势了一辈子的女人,无论对芸的成长和婚姻,还是对自己的人生事业,一直保持了一种近乎冷血的强制干预和苛刻严厉,所以当芸建议请来住家保姆照顾老爸,老太太坚决反对,坚持说她自己能照顾好对方。结果呢?老太太根本没有耐心和经验照顾老伴的起居,而且性急的她还不小心摔倒住进了医院。

芸跑了医院看老妈,再开车回去给老爸弄口饭。不想等回到家,发现家住一楼的老爸竟然从后门小院里溜出去,然后迷路在小区的小花园里。等芸担惊受怕地找到老爸时,老人因为跌倒正趴在邻家泥泞的菜园地上。十分钟的距离,芸哭着扶起老爸再搀着一步一步地挪回家用了两个小时。

第二天,芸在医院里出名了,她求科主任求护士长特殊化处理弄了一个双人病房,给老爸也不得不办了住院手续,她实在分身无术,白天上班,晚八点还得接上初三的孩子放学。

后来有天芸路过我单位,还约我中午在附近咖啡店坐了一会儿,学生时代班里最卡哇伊的一个小公主,如今一脸的坚毅,儿子去了寄宿高中,老爸已经过世,老妈新进被确诊是骨癌晚期已经扩散,现在一个随意翻身的动作都可能造成新的骨损伤,我印象里那位风风火火暴脾气的阿姨,生命已经在倒计时。

人到中年的男人,时常会觉得孤独,因为他一睁开眼睛,周围都是要依靠他的人,却没有他可以依靠的人。              ——张爱玲

当我听说凯的儿子跳.楼自.杀的消息时,我坚决认为是一个误传,那么阳光帅气的大男孩,刚刚迈入大学的校门,刚刚竞选加入学生会体育部,怎么会选择如此一种决绝的方式和这个世界告别?

等见到凯时,是在我们一位老同学的父亲的葬礼上,他的头发白了很多。

因为顺路,凯开车载我一起下山。我没敢问,是他主动说起来儿子出事了,身为律师的他确认过没有外界因素,是孩子长期抑.郁的结果。儿子高三的时候曾经和他说过自己有些不对劲,他也有带孩子去看过心理医生,接诊的医生只说就是高考前综合症,高考完就好了。

凯说孩子在跳楼前喝了一整瓶的白酒,应该是给自己壮胆吧,他很叹息地说和儿子的缘分只有短短的十八年。

除了静静地聆听,我笨笨地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轻飘飘的语言无论多么发自肺腑也化解不了生命的沉重,去年一年的时间,凯经历了太多悲苦,先是年初妻子体检发现乳腺癌手术再化疗,然后老父亲说心脏不舒服在医院候诊的时候人就不行了,最没想到白天里还通电话说一切都挺好的儿子晚上就和他阴阳两隔。凯说他不能趴下,媳妇需要他,老妈也需要他,再难他也得挺过去。

身不由己,力不从心,少时想象的一切都会变好并没有顺理成章,反而是更多梦想在天上但人在地上的撕拉牵扯,父母日渐衰老,孩子很快长大成人,工作、家庭、健康,任何一个因素都可能成为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剑,猝不及防地就狠狠落下来,尴尬,扎心,致命。

尽管大多数的我们还是幸运的,婚姻幸福,家庭完整,工作稳定,父母健在,孩子健康,但是有的离别终究无法避免,究竟该怎么应对未知的明天,谁也不能预言,也不能预演。

好在人到中年,最大的收获,是内心越来越平静,不再努力向外扩张索取,反而开始积极向内做减法,不断在平凡琐碎的生活里感受幸福,在一日三餐四季中体会美好。

珍惜手里有的,欢喜现在做的,即便生命沉重,该感受的时候感受,该忍受的时候忍受,不因喜悦而张扬,不因悲痛而迷失,善心处于顺境,静心安于逆境,人到中年,努力不慌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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