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给了我一次生命的女人

写这篇文章无疑是重新揭开我的伤疤。再痛也要面对啊,因为伤疤里除了血和肉,还有阻碍伤口真正愈合的泥和沙…

                                              ——题记

如果标题是个谜面,那谜底真的很好猜吧。我妈是个很普通的女人,从小到大,在我眼里,她从魔鬼逐渐的变成一个英雄。其实她还是她,只是现在的我看懂了她。

她是隔壁村心高气傲的“大龄剩女”,家里三个哥哥,只她一个女孩儿,从来都是一家人“看她眼色行事儿”,她是高高在上的小公主。可最后小公主嫁给了“妈宝男”,一并栽在了胡搅蛮缠的婆婆手里。“农村婆婆”把各种对女性的教条野蛮地套在她身上,她气急败坏,也不知如何反驳,只能拼命地逼我读书,要向别人证明她的女儿不比别人的儿子差,更为了让我以后不会走她的老路。

我两三岁时还懵懵懂懂,她便已经对我很严苛了。无情地把来找我玩的小伙伴都赶走,让我一天到晚读读写写“a o e…”。我的心里对她都是恐惧,但发现只要自己认真学习,她还是会夸奖我。我像是找到了怪兽的弱点,努力地学习去讨好可怕的她。

她对我的教育基本就是打骂教育,我十二岁之前,她的内心生活暗无天日,我的现实生活也是。她打过我太多次,罚跪过我太多次。我有一点不好好学习的念头她就会帮我打掉,像是暴雨抽去新芽,果断坚决又毫不留情;我脾气犟横冲直撞也是一顿打,只要家里的门伴随着怒气撞进门框,我就能听到魔鬼的吼叫。

记得11岁那年,我骑车带着她去逛街,因为是第一次骑车上马路,当然不懂什么交通规则。我只管按自己的心意横冲直撞,她在后座上一直说什么“不要逆向行驶”,我哪里听得懂呢?也就敷衍道“你放心吧,我骑车技术很好的。”在一个路口,突然驶来一辆车,蹭到了我的自行车,然后我摔了,她也摔了,而且车子被摔得有点变形。一路无话,我当然知道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心里害怕又不甘。回到家果然是一顿小皮鞭,又被罚跪两小时。后来看到我疼的掉眼泪也倔强的不吱声,她竟然也止不住地掉眼泪,她说“如果你出了什么事儿,我再也没有活着的支撑了”。

初中以后,我在外地上学,离她一千多里路。我要自己一个人去面对一切陌生的人和环境。这对从未离开过家的我真的是个很大的挑战,独在异乡的举足无措让我很想家,竟然也很想念她。尽管在此之前,我每天都期盼着逃离她的管束,远远的离开她。

因为离家,思念渐渐磨灭了我对她的怨气,也渐渐溶解了她对我的严苛。寒暑假回到家,她会忙忙碌碌地做一大桌子菜,眼睛里都是心疼和温暖的笑意。朦朦胧胧间,我感觉那个会轻易发火和抓狂的魔鬼好像渐行渐远了。

临开学之前的几天,我每天都会躲在被子里哭。当离别的海水要淹没我时,我不想挣扎,只痛苦地等着海水没过头顶。因为挣扎会溅起水花,而水花会惊动她的眼泪。我要走的前一天晚上,她坐在床上,让我坐她腿上,她抱着我,像抱一个三两岁的孩童一样,轻轻地跟我说“你开学了,就像是早上离开家去上学,放假了,就像下午放学回家,我就在家等着你回来呢…”我听完再也忍不住哭出了声,她也隐忍着流泪。第二天我坐上汽车出发,她在回去的路上,泣不成声,这是后来我爸偷偷告诉我的。

在外求学后,才发现原来家这么远,一旦踏出了家门,就再也回不去了…

我没有辜负她的期望,努力学习考取了省重点高中,但也离她更远了。因为长期在外求学而且成绩突出,我逐渐变得自负,还有,很缺乏安全感,再加上高中重点班的压力堪比山大。我没能像初中一样幸运地适应新环境并且遥遥领先。我内心恐惧无助,志向却比天高海深,内外夹击的痛苦让我极度脆弱,外表却仍是一副强撑着的高傲。熬过高一时,我胃病已经很严重了,到了整天头脑昏沉,难以保持清醒的地步了,更何谈学习!终于,我强撑着走到操场的一个小角落,拨通了她的电话,听到她声音的那一刻,我眼泪控制不住的奔出眼眶,我带着哭腔说:“妈,你救救我…”

她辞了工作,把家里的大小事通通都丢了,来到学校旁边租房子照顾我。后来回忆起这段过往,她总是说“我当然要回去陪着你,啥都不要了,我也不能没了闺女。”每天她按时给我煎中药,给我做好吃的,大课间的时候来给我送药送饭。

而我因为成绩落后太多,而对自己的期望却没有降低,没有了“第一名”的能力,却仍然是以“第一名”的标准要求自己。眼高手低的结局就是压力!压力!压力!长期在压力的夹缝里被挤压着,我得了青春期焦虑症,心理也很扭曲。以至于我经常会极度消极,满心的埋怨,控制不住地埋怨她的打骂教育让我总是容易恐惧,埋怨她不能给我好的家世,埋怨她不早点回来陪我…她就坐在那听着,跟我说“对不起”。

我晚上睡觉总是连篇的噩梦,夜里我总是哭喊着挣扎着,有时候会把自己惊醒,然后看见她抱着我,轻轻地拍着我,嘴里还哼唱着摇篮曲。我心里好愧疚,可是焦虑症犯的时候,我又控制不住自己去伤害她。

记得一次晚自习结束,我因为精神压力大,突然左腿神经性疼痛,一步也走不了了。我打电话给她,她很快赶来。可是她瘦小的身躯背不起我,而我疼痛地寸步难移。街上一会就安静了,而我们离家还有300米。在12点的深夜里,我们俩坐在街头的椅子上,她认真地给我按摩腿,很无助,却相互依靠着…我记得那300米的距离好像是世界上最远的路,因为我和她怎么也走不回去…

我知道高考会考不好,自负的心却不饶过我。我甚至在心里计划着在高考失败后如何有尊严的死去。直到我妈那天跟我说“我从来不求你大富大贵,只希望你健健康康,我可以逢人跟人家骄傲地说‘看,那个活蹦乱跳的小孩就是我闺女。’”就在那一刻,我突然在心里有了安全感,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感觉很安全,原来她从来都不会放弃我,无论我学不学习,有没有成就。那是我第一次开始从心里相信她,也放过我自己。

我会保证,无论今后人生多难绝不拿生命儿戏,我会一直健健康康地成为她一辈子的骄傲,才对得起高中时她给我的第二次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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