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妍发誓,她真不是故意撞破王雪梅的奸情。
她只是临时下去取个资料,哪里想到,她的同事胆子那么大,仗着夜晚车库人少,直接跟人在车上上演限制级画面。
周妍起初是非礼勿视,结果听声音觉得耳熟,忍不住打量了一眼,才发现对方是熟人。女方是工位在她斜对面的熟人,男方是另一个部门的负责人,她虽不熟,但是偶尔会打个照面。
怔愣间,车位上的女人似乎也看到了她,目光有些迷离。
这一眼,吓得周妍魂飞魄散,匆匆收回视线落荒而逃。
她来这个公司半年不到,销售行业竞争大,同事关系一般。说起来,这个王雪梅跟她处得最好,平时她都喊人家雪梅姐。
王雪梅对周妍好,一方面是因为她自己也是单亲妈妈,多少有些同病相怜,另一方面则是她没有业务压力,与周妍不存在竞争关系。
同样是做业务的,周妍和同事们累死累活地追着客户跑,王雪梅却优哉游哉地捧着奶茶刷着手机,到点拎包走人,拿着基本工资仍过得闲情惬意。
同样是单亲母亲,周妍忙得连女儿的家长会都没时间参加,王雪梅却能自由地参与孩子成长的重要时刻,没事母子俩还旅旅游。
周妍听说过王雪梅的前夫不是个靠谱的,因此一直疑惑,为何王雪梅离婚后带着孩子还能如此自在?她曾以为是有异乡的娘家帮衬,现在才明白,人家是傍上了大树。
谁都知道,项目部负责人是肥差,一个项目漏下来的油水,普通员工压根不敢想。
跟王雪梅在车上颠鸾倒凤的那个负责人,肚腩被油水喂得肥大无比,口袋也装得满满的,据说已经买了两套小别墅。
想到刚刚目睹的那一幕,周妍心口扑通乱跳。且不说王雪梅素日待她不差,更何况,要是上赶着搅入这浑水,哪能轻易脱身,最好的办法就是装聋作哑。
打定主意守口如瓶后,周妍继续投入眼前的工作,鼓起精神和客户斡旋。这一单要是成了,一年的房租都有了。
终于忙完一切,已经接近午夜。
车库里,作为一对婚外情人幽会场所的车子早已不见。周妍只踌躇一瞬,便没空再去想那香艳的一幕。
她的脑子疼得发胀,胃也因为太久没进食而隐隐作痛,却一刻舍不得休息,骑上电动车就往家赶。与心头弥漫的心慌恐惧相比,肉体的那点疲惫疼痛已经算不了什么。
尤其是骑过一段夜路时,她的心几乎要揪起来。这么晚,小风一个女孩子在家,会不会害怕,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万一有坏人上门怎么办?
事实上,小风手上戴着电话手表,有点事情周妍必定第一时间收到讯息。
此刻风平浪静,孩子自然也是安全无虞的。只是,出于母亲的天性,如何放心让一个九岁的小女孩深夜独自在家。
为此,周妍白日上班从不敢开小差,尽力提前完成工作,减少加班。
可今天这个客户,是她好不容易谈下的,即使对方要求诸多,她也只能陪上笑脸不敢有半分不耐。
签单当然高兴,可是一想到年幼的女儿懂事独立,放学自己走回家,却还要面对清锅冷灶,连口热饭都吃不上,甚至,一个人面对漆黑的夜晚,周妍的心简直疼得发颤。
她出生在重男轻女的家庭,从小被冷落,心里的缺憾让她在自己成为母亲后,发誓绝不让女儿受自己受过的苦楚,一定要让小家伙在宠爱中无忧无虑地长大。
显而易见,她食言了。
寒夜的冷风吹干了周妍的泪水,也吹凉了她的心。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痛恨前夫。
不是为自己,是为了女儿。
周妍和前夫结婚十来年,感情早已被生活磋磨干净,只剩下搭伙过日子的平淡。直到对方出轨,小三挑衅上门。
前夫没什么本事,有的只是本地城市户口和父母留下的老房子,这也是小三要上位的原因。
事情闹开了,前夫希望周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么日子还能继续过下去。
周妍再窝囊,也不可能容忍小三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便心如死灰地提出离婚。
女儿小风已经满八岁,可以自主选择抚养人,毫不犹豫地站到母亲身边。这是上段婚姻留给周妍唯一的礼物。
她曾想过,好歹是亲生父亲,离婚后有前夫帮衬一把,养孩子的路应该不会太艰难。
哪里想到,前夫闪电般再婚生子,之后便像忘了有这个女儿,每个月一千块钱的抚养费都要一拖再拖。
周妍只身带着孩子,交房租水电缴学费培训班费以及母女俩日常开销,渐渐入不敷出,又改行做了销售,想着能多赚点是一点。
然而,钱没有多赚几分,孩子却实实在在地苦到了。
周妍仰天望着月亮,渴求上天能给她指一条好走的路,一条让她和孩子都不那么煎熬的路。
深夜的旧小区,灯火晦暗,隐约传来犬吠声。
周妍走在破旧的楼梯道,忽然后悔当初为了贪便宜选择这个老小区。没有电梯,小风一个人爬楼梯,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
终于到家了,周妍悄声开门,客厅一片漆黑,卧室门底漏出一丝光亮。她轻手轻脚地推开卧室门,果然看到女儿睡着了,床头开着一盏小夜灯。
周妍坐到床边,目光温柔地看过女儿熟睡的面庞,心里漫上无尽酸楚。
垃圾桶里有牛奶盒和饼干袋,显然是孩子的晚饭。
周妍脑海立即浮现出,小丫头坐在灯下,面无表情地啃完饼干牛奶,写好作业,收拾书包,将自己洗干净,然后悄无声息地一个人上床睡觉。
留着一盏灯,是为了抵御一个人的黑夜。
周妍靠在床头,困意全无,也感觉不到饥饿。在巨大的绝望前,生理的困顿实在算不得什么。
她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随着孩子长大,用钱的地方更多,她加班的次数必然也更多,现在这样的生活还要维持很长时间。母女俩无依无靠走独木桥,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一瞬间,再婚的念头蹿入脑海。
念头涌出的同时,周妍想起的还有车库里的那一幕。
同样是单亲妈妈,王雪梅的生活比她舒服多了,为什么呢?
因为她有男人可以依靠。如果再婚的话,周妍也会有依靠,不用自己一个人扛下所有压力。
可是,一时半会上哪去找结婚对象呢?
其实,离婚后不久,就有人给周妍介绍对象。
如今离婚率高居不下,离异人士在婚姻市场的地位比以前好多了。像周妍这样带女儿的单亲妈妈,因为有带儿子的单亲妈妈垫底,行情倒不算差劲。
不过,那时候的周妍被前夫和小三闹了一通后,对男人失望透顶,对婚姻更是避如蛇蝎。
悉数推掉身边人介绍的相亲后,渐渐大家对她的感情私事不再过问。
现在又重新让人介绍,多少难以开口。
周妍叹了口气,决定明天开始慢慢释放自己要脱单的信息。单位有两个爱管闲事的老大姐,手头想必有些资源。
老大姐曾经被周妍拒绝过,心里有气,态度上便懒懒的。周妍脸皮薄,索性作罢。没想到,王雪梅忽然在微信上联系说:有个朋友想介绍给她。
自从那晚车库事件后,周妍在公司看到王雪梅再也不敢主动凑上去说话,生怕被对方察觉出什么。而王雪梅虽说跟往常一般爱说笑,但是眉眼上总透着股防范。
若是没目睹那档子事,周妍还真相信王雪梅是诚心给自己介绍对象。现下,她只怕是鸿门宴。
思来想去,倒不如说个清楚。
于是,周妍主动约出王雪梅,承诺自己绝不会透露她的半分私事,让她不用担心。
王雪梅扑哧一笑,仿佛听不懂,自顾自道:我真地就是想给你介绍个对象,都是女人,我了解你,一个人太难了!
她似倾诉一般,缓缓道出离婚后一个人带孩子的心酸,好几次说到周妍的心坎上,她的眼圈不自觉红了,对于王雪梅做小三的成见淡了不少。
之后,周妍当真去见了王雪梅介绍的对象。
对方条件不错,但是一上来就提出希望周妍将女儿送给前夫,直接让她生出退意。
王雪梅得知情况,似有所指道:像我们这样的女人,想要重新拥有一段好婚姻,难于登天啊,所以有时候,别拘泥在框子里,想开点嘛。
周妍起初只当王雪梅在安慰自己,以及提点自己眼光别太高,直到对方给她和一个已婚人士凑了饭局,她才反应过来,人家是想拉她下海。
王雪梅自己的情人尚且大着肚腩粗陋不堪,显而易见能够介绍给周妍的是什么货色。
周妍没有当场甩脸走人,已经用尽忍耐力,出门后便斩钉截铁地让王雪梅以后再也不要给自己介绍任何人了。
王雪梅嗤笑一声,语气里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按照她的说法,单亲妈妈想要再婚,找个条件好的基本不可能,谁愿意好心替人养娃。
再者,能够做单亲妈妈的,大多是对上一段婚姻失望透顶的,何苦再去钻进下一个牢笼。
所以,最好的办法是找一个靠谱的情人,既能给自己和孩子的生活带来好处,又不用遭受婚姻的折磨。等孩子大了,一拍两散,何乐而不为。
见周妍听得神色怔愣,似有所松动,王雪梅更加得意地以身说法。
她跟项目负责人好了两年,因为她不求婚姻,甘居情人的位置,对方心满意足,便在物质上多有弥补,双方对这段关系越处越满意,比斤斤计较的再婚夫妻好。
周妍张了张嘴,本想说:可你是小三,你们是不正当的婚外情,万一被他老婆发现了怎么办?
到底没有说出口。
因为王雪梅理直气壮的模样,让她想起了破坏自己婚姻的小三。既然决定做小三,她们又怎么会考虑原配的感受呢。
周妍开始有意疏远王雪梅。
一段时间后,对方领悟过来,倒也没有纠缠。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
她并不担心周妍说漏嘴,作为单亲妈妈,她知道周妍有多重视这份工作。
偶尔,她会在周妍打电话讨好客户时,状若无意地捧着奶茶发出感叹:有的人啊,有福不知享。
不过,这“幸福”的喟叹没有维持太久。
因为,项目负责人的妻子打到了公司。
据说是从负责人的账单上发现这份婚外情的。王雪梅被揪着头发打一顿后,又被对方追着要还钱。
这场捉小三的混战中,谈钱的字眼太多,以致于引起公司高层的注意,决定彻查项目负责人的经济状况。
结果是,婚外情的两人,一个被开除,一个进监狱。
事情发生时,周妍正在日头下找客户,因此错过这场闹剧,也没有看到昔日趾高气昂要拉她下水的小三同事,尝尽恶果后终于留下悔恨的泪水。
就这样,又过了半年,周妍成为销售部的黑马会成员,底薪翻了一倍。
她托关系给小风转学,并多花了些钱将房子租在公司附近,母女俩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多。
有时看着斜对面的空位,她忍不住由衷感叹:自己的男人尚且靠不住,更何况别人的男人。只有靠自己,虽苦虽累,却永远稳妥安心。
可惜,有些人因为受不了一时的苦,宁愿将一生的命运寄托在错误的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