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听不见放学铃,我趴在桌上。嗯,不错。我满意地想,这个角度刚好瞥得见八角亭。
明明是仲春,却依旧有边已泛黄的叶,被风裹挟着飘零。河岸边的花都开了。但我不认识。姹紫嫣红,看了却心生厌烦。
“江悔!你**给老子**坐起来!”
老罗的视线可能捕捉到我了。
在我们这个小小县城里,不要奢求老师有多高素养。
我懒得搭理他,还是继续趴着。老罗倏地没了声息。窗外的树枝上停了三只鸟之后,他总算放了学。
我匆匆从抽屉里掏出学生证,往楼下飞奔。
八角亭。
斑驳的红木板凳上覆了几片落叶,繁复的亭顶却一点漆也没掉。这个小小的八角亭,大概算得上我的“心灵驿站”。
我不是什么好学生,如诸位所见。但成绩很好。相信大家身边都有过这种人,平日里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考试却总是第一。准确来讲,我大概是理科很好,但有文科生的爱幻想,细腻。
那个看起来有点仙风道骨意思的年轻男人果然在那。从上周开始,他每天中午都会出现,出现在我的八角亭。
他穿一条洗得泛白的牛仔裤,白色T恤,上面印着“DREAM”,总是坐在靠马路的一边,张望着教学楼。
今天七条板凳都分别被一个人占领了,我只好坐到那男人旁边的一条板凳,然后拿出《苏东坡传》,开始看第十遍。
“哟,你这小姑娘还喜欢苏轼?我就不明白了,他哪来那么大魅力?”
那人突兀地抽走我的书。我斜睨他一眼,并不想接下话茬,只是把书又重新拿回来,继续低头看。
“林语堂的?看到王安石变法了吧,这本书挺好,但苏轼这人其实也就那样。”
我依旧没搭理他,他却自顾自地开始发表长篇大论。最后,我把书“啪”地一合,带着青春期女生典型的跋扈,没好气地朝他翻了个白眼:
“能不能稍微安静点?我们认识吗?”
他尴尬地笑笑,却依旧没脸没皮地继续道:“那认识认识不就得了嘛,我姓王,刚好叫王弗。”
我紧紧攥住他话里的每一个字眼:“刚好?你不也挺了解苏轼吗?”
自称王弗的男人却卖了个关子:“我知道的事可多的去了!想知道?明天中午我还在这儿。”
我看看表,时间也差不多了,便站起来对他说:“叫我路远,明天来告诉我你知道苏轼多少事。”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嗯,够潇洒。
我满意地想。
晚上,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到了苏子由,在悬崖边拉着王闰之,商讨着什么,都看不清脸。他们发现我之后,问我是不是子瞻派来的,还想怎样。我慌里慌张,崴了脚,掉下了悬崖。
凌晨四点,我猛然惊醒。月亮还赖在天上。又想起那个奇奇怪怪的男人,故意和我搭讪?我一没钱二没色,他想要什么?他已经调查清楚过我了吗?
头疼。算了,不想了。
再睁开眼睛,已经是八点多。完了。我尽量快地收拾好自己,出门。到校快九点,进门就是老罗劈头盖脸一通臭骂。我厚着脸皮坐到位子上,一眼瞟到八角亭,动作一滞。
那个男人,已经在那了。而且还望着我的方向,只是树叶茂密,他大概看不清我在哪,目光在窗外游离。
我的脑袋轰的炸开,人贩子蹲点?骗子?还好,随便搪塞了他一个名字。我待会还去不去?去了,挑明这件事吗?
整个上午,我都心烦意乱。熬到中午放学,我还是决定去会会那个王弗。
他还坐在那,不过这回是笑吟吟看着我:
“从昨晚的梦里得到了多少有效信息?”
“这时,我的全体都震悚起来。”脑袋里蓦地飘过这句话。我强迫自己把戏演好,“你什么意思?我不太明白。”
“在我面前还是别演了。”
他斜楞着眼角,话里却带着笑意。我清楚地认识到,他是强者。
“那你呢,你想怎样?”我明白在强者面前撒谎一无是处,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
“也没什么,”他的眼底又收了几分威胁,语气恢复往常,“觉得你可能是个悟性好的人。怎么,不明白?不过没关系,这挺正常。”
对话进行到这种地步,我认识到,现在是他在戏弄我。
他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我,“回去看看吧,明天,还在这儿。你叫什么来着,路远,对吧?”说完,他站起来,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