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妾当国(七)

皇后执掌中宫多年,她的身后是夏朝,是国舅始都,是黎朝变法改革的一系列朝臣。黎国以文制武,她还真不怕康老王爷,冷冷的说:“有本事把我们大家都杀了,让我们的鲜血照亮这丹青汗史!”

康老王爷气得直乐,我女儿死了,都不与你们计较,如今统共剩这么一个外孙女了,还叫你欺负去了不成?何况夏国已经揍胖,料理你一个夏国庶公主,不过是老爷子顺带手,冷冷的说:“逆臣已经拿下,却未明正典刑,不是他不够坏!也不是恶贯未满盈……”

王叔“嘿”一声笑出来,帮腔康老王爷,“而是时辰未到!”

昊襄朝王叔投去感激的一撇,当年,祖父驾崩,七王趁机叛乱。那个混乱的夜晚,亲娘战死,第一个到昊襄身边,守护她的人,便是这位雍王叔。

时隔多年,他变得又矮又胖,肩膀很宽厚,唇边有稀稀拉拉的胡子,就像寻常人家的老父亲。

始都示意,御史韩琦立刻出言干扰,“王爷,请注意上下尊卑!”皇后气疯了,大声嚷道:“大行皇帝尸骨未寒,康王就要学逆贼谋反不成?”


御林军来报,“天帝亲送大行皇帝灵枢到建康!”

丧队已经到武德门,天帝执事,颛顼、少阳扶灵,灵山三十六弟子颂经,天族大司马率众天将相送,哪吒他爹——李天王都惨兮兮的混在人堆里。

百官齐挠头,这待遇,好像有点高了!

昊襄点头,相比较,黎君新丧,天族送她鞋盒,这待遇高出天际了。


昊襄跪接父皇灵牌,叩谢天帝大恩,合门使者挤进人群,“东君座下总务官沐寻降临!”

群臣肃静,像弑君夺国,叛上作乱之类的小事,东君是从来不予理会的,否则你以为他养着七十六君主当祖宗吗?但有些事情,也别叫他知道,比如,屠杀平民,比如,奸淫掳掠!

这一场战乱,昊襄驱虎狼之师进夏国国都,连抢了七日,把一座繁华的都城烧成一片焦土,国相战死,王后受惊吓……

东君执行律法从来严苟,群臣觉得,昊襄倒是不用慌乱,反正缺德事已经干下了嘛,她可以镇静下来,告诉东君,想要怎么死。

皇后更是连哭都忘记了!


沐寻很高,站在众神中央廊柱似的,一袭丝质飞鱼官服,散发着一种冰冷的气息。腰间系着一条黑色皮带,皮带扣是用英招的角,琢磨而成。

昊襄小的时候,听祖父说过,英招是一种神兽,黄帝用来看守半空中的悬圃。某天,君主途经悬圃,英招嗥叫连连,严重打扰君主睡觉,于是就被宰了,角砍下来分给一众部属做皮带扣。


昊襄上前见礼,口称有罪,“尊使降临,未曾远迎!”

沐寻掀开托盘上的绒布,众神看到一只镯子,铂金的材质,镶嵌着几颗亮晶晶的碎钻,众神的脑子集体出现乱码,叫昊襄吞金自杀?

沐寻说:“公主,这是濯日镯!”

众神哗然,东君的寒殿前面,立有登闻鼓,登闻鼓连着濯日镯,鼓声一响,濯日镯便震动,反之亦复如是!

沐寻拿过镯子,给昊襄戴上,朗声道:“东君有旨,既然昊襄公主是我寒殿的人,那么欢迎大家监督,公主若有什么不是,大家只管上寒殿告状。一旦查明属实,东君一定亲自亲手清理门户。”

众神齐整整露出六颗牙齿,明白了,东君的重点,昊襄是寒殿的人!

昊襄保持着沐寻给她戴手镯的姿势,愣愣的看着天帝,我是谁?我在哪里?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天帝想骂,我·他·娘·的哪里知道!


皇后还想努力一把,抹去眼泪,上前行一个极其花哨的福礼,哭着说:“尊使容禀!黎君之位,以嫡以贤,大行皇帝有遗诏在先,大公主败坏品行在后,可他们却想凭借武力,强抢皇帝位!请尊使做主!”

沐寻微微点头,不满的说昊襄,“大公主,黎君之位是人家的,小公主还活着呢!你这样不对噢!”伸手一探,抓雪刃在手,一派风轻云淡的样子,交代身边的校尉们,“去把黎国小公主宰了!”

寒殿的脑回路,就是与常人不同,众神吓一跳,皇后急拦,“尊使,小公主实在无罪!”沐寻笑容和煦的样子,对皇后说:“皇后此言差矣,要知道,咱寒殿杀人,从来不问别人有罪没罪!”

皇后有点不会回答了,噙着泪,愣愣的样子。昊襄拦了一下,虽说沐寻此举,正合她意。可以后,这个黎国就由她治理了。

昊襄立志要建一个去伪存真,清明坦荡的国家,她明白,要做到这些,自己便要清明、坦荡,正所谓,君者源也,源清则流清,源浊则流浊。


小公主终于到了,她身量未足,匆忙赶制的孝袍穿在身上,盖住了手脚,遭遇了那么多的事,如今又是父亲新丧,眼睛肿得像金鱼泡似的,跪在姐姐面前拜了三拜,呜呜的哭,御医回禀,“大公主,小公主声线被割断,不会说话了!”

众神哗然!一个哑巴如何为君?帝辛朝小公主微微点头,皇家子弟,只要活着,便要用尽全力!没办法的!

昊襄扶她起来,轻抚着她的伤处,说:“唯一不怕,姐姐会给你找名医!”众神给她补齐了,小公主,这辈子,您就哑着吧!

皇后愣了一下,立即抹去眼泪,傻人当不了皇后,靠的是机变,她握着她们两姐妹的手,说:“你们的父皇,膝下只有你们姐妹,你们是彼此血脉最亲之人呀!以后要相互依存才好!”

昊襄看着她的眼睛,冷冷的吐露,“儿臣,谨尊母后娘娘教诲!”

众神这才跪下,三呼黎君万年!


东君就在云端中,一袭黑色丝质素衣,身姿挺拔,刀刻斧琢一般俊美的容颜,他的眉头皱得很紧,整个人宛若黑夜中的鹰,冷傲孤清,孑然独立间,散发的是傲视天地的凛然之气。见沐寻返回,关切的问:“反对她的人……多吗?”

沐寻说:“除了赞成的,都是反对的!”东君心不在焉的点头,眉头锁得更紧了,交代沐寻,“盯着点,有事立刻向本君报告!”

东君说完就走了,沐寻忙跟上,慢了怕兄弟们问他,这货到底是吃错药了,还是没吃药?因为,沐寻也不知道呀!

首先,排除他看上人家姑娘了!沐寻宁可活吞一只带血的,怀孕的猫咪,也不愿相信,缺德君主是有心的。

沐寻想,这可能是一种上级对下级的关怀,可是,这么想让沐寻很气闷,因为沐寻办事能力也不差呀,鞍前马后几万年了,他怎么就没这待遇?


天后娘娘原是夏国嫡公主,这些年来,她的膝下一直养着侄女——如今夏王的小女儿素衣。一场浩劫,夏国都城被烧成了一片焦土,素衣也是个有气性的,豁出一身剐,上三十六重天,敲响了登闻鼓。

濯日镯震动,东君主下灵山。

东君活了几十万年,什么倒霉事都干过,唯一不干的,恐怕就是敲门了。因为,这个天地,需经同意,他才能进去的房间,一间都没有。

彼时已是深夜,东君未经通报,一道闪现进了昊襄的中军大帐,看到一个巨大的树型烛台,烛火把整个大帐照得亮如白昼,公主躺在地上,没穿下裳,露着两条浮肿的大腿,有多漂亮不觉得,白蚕似的。

东君主一向目光如炬,在那一瞬间,他能看到公主的腿上,满是淤青伤痕。

当然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昊襄下·体·在流血,毡毯上也都是血迹,旁边有一个木桶,除了血水,还有白白的,像脂肪一样的悬浮物。


要绅士,不能乱看姑娘家什么的,老师没教,东君也不懂,他就是觉得很恶心,想着让公主收拾一下再进去。

他看到公主换了衣裳,抱膝坐在地上,烛火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看到公主在哭,清澈的眼眸,两颗珠泪缓缓而下,显得那样的委屈,听她说:“娘,女儿做那一碗甜羹开始,便已经知道,此生不再有圆满,我知道那是奢望,我以为,上天给了我一个做妈妈的机会!”


原来,那个白色悬浮物,是颛顼的孩子!想是这一路,关山飞越,攻城掠地不休,昊襄的身体承受不住了!

东君就是觉得,这个姑娘不容易,她父族、母族俱在黎国,嫡亲的奶奶不能不救,她没有选择!两国交战,残杀平民什么的,不是说没错,等她身体好一些,再另行处置吧!

东君悄悄离了中军大帐,去了夏国国都,把那些虎狼之师全部赶回黎国。差人给姜国送去一道口谕,给本君消停点!

东君进灵霄殿,交代天帝,“待得黎国叛乱平定,送黎君灵枢回花都!”天帝恭谨的回答,“本君立刻着礼部办理!”

东君看看他,语气甚是不睦,“礼部能办理,本君进灵霄殿做甚?”

天帝看着他离去的背景,嘴里进虫子了,狠狠“呸”一声,嘀咕道:“我以为你吃饱了撑的,进来消消食!”


东君做完这些,回花都观战,惊讶的发现,凌晨还在小产的昊襄,晌午时分,已经一身重甲,冲锋陷阵了。

俗话说,久病成医,东君受的伤多了,也知道一些医理,神农氏说过,女子小产对身体的伤害犹胜足月!站在云端中,东君见昊襄爬墙,满身虚汗,脚踩在云梯上,颤抖的就像打摆子的病人。

东君竟无端的想起曾经的自己,漫长的寒冬来临,大雪封山,山里生灵罕迹,猎户们饿得一个个皮包骨,东君恨不能把自己的腿砍下来叫猎户们啃。

东君知道,昊襄年轻,一场大战打得如此狠辣,暴力之下,必有人奋起反抗,东君送昊襄一个濯日镯,我倒要看看,你们谁敢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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