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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谷——”
夏季的清晨，薄雾还笼罩着山林。一夜未眠的我骑着电动车从家里来到的石龟村的溪流旁，看着郁郁葱葱的山林，听着那溪流潺潺的流淌。片刻间，我便已沉浸在山林里忘却了俗世的一切烦扰。
“嘟！”
就在我沉浸在寂静的山林时，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起来。
“谁打来的？”
我右手伸入口袋拿起手机一看，见来电显示是林仙儿的电话号码，我便赶忙关掉手机，仰头长呼了一口气，心道：“既然已经决定了，那就拒绝她吧，我不想拖着她，她应该有更好的发展。”
“喂，你好！”
想来，我鼓起勇气打开手机重新启动。这时，林仙儿的电话依旧响动不停。看着屏幕上那熟悉的号码，我逼着自己按下了通话键。
“陈凡，你什么意思，一个礼拜不见人影。你是故意躲着我，还是心里有了别人？”
电话刚接通，对面就传来林仙儿咄咄逼人的质问声。
“仙儿，我们分手吧。”
我逼自己狠心说出这句话，而此时我的内心仿佛被一千根针在扎，扎得我连眼泪划过脸颊都没有察觉到。
“要分手你也要当面跟我说清楚。”
林仙儿沉默了许久。那边断断续续传来一阵哽咽声，随后林仙儿冷冰冰地抛下这么一句便挂了电话。
“仙儿，对不起！”
听着手机里嘟嘟的回响声，此刻的我再也绷不住了，起身仰头朝着大山呼喊着。
“陈凡，你跑哪里去了，你姐要出嫁了，你要当小舅子去，赶紧回来。”
也不知道在溪流旁的大石头呆坐了多久，手机才再次振动起来。我原以为是林仙儿打来的，却发现是母亲打来的。
“好的！”
听得母亲声音有些沙哑，我便知道她舍不得，舍不得我姐出嫁，舍不得心坎上的那块肉。我当然也听出了她对姐姐的偏爱，于是我赶忙收拾心情，骑着电动车回去了。
“你姐出嫁，妈不能送，你乖乖地跟着去，不要给你姐丢脸。”
姐姐出嫁这是好事，毕竟她也老大不小了，二十有六了，若是她的发小早就一年抱一个了。所以对于母亲的提醒，我还是很用心地记在心里的。
“走了。”
随后我便跟着婚车去了我姐夫家。一栋二层小别墅，他们夫妻住二楼，姐夫的父母住一楼。总得看起来还不错，至少不用为钱发愁。
“十二点了，应该开始围桌吃饭了。”
很快时间就来到了中午十二点。这时，出餐的厨师师傅们赶忙将做好的美食，一道道地送到各桌食客面前。
“有鲍鱼、龙虾、海参汤、鱼刺等等——”
可谓是下足了功夫，给足雇主脸面，也温暖了各位前来道喜的客人。
“姐姐一但结婚，就是别人的老婆，别人的儿媳妇，我未来外甥的母亲——”
坐在主桌的我一想起这些，仿佛今天的宴席不是结婚宴，而且卖姐宴。
“姐——”
我内心顿时有些酸楚，但是我又不能表现出来，于是借故上厕所的空隙收拾了一下心情继续坐着。
“来，恭喜新郎，新娘！”
不一会儿，酒席来到最后几道菜。这时，新郎新娘终于登场了。而他们第一杯敬酒的，也是我们这一桌，由于我从小滴酒不沾，如今看着姐姐出嫁，我就硬着头皮举起一杯白酒。
“干！”
一杯白酒下肚后，我顿时感觉咽喉火辣辣的，胃烧得厉害。于是，为了掩饰我的疼痛，我赶忙拿起勺子喝了一口海鲜汤。
“总算压制下来了，不然估计吐了，没脸看了。”
我忍住呕吐。
“走了。”
很快，酒席就吃完了。我跟着家族里的婶婶们回了家。
“喔——”
一到家，我就躲进卫生间吐了起来。
“大丫头出嫁，你包了十万过去，他们那边只退了两万。那十万可是借来给大丫头撑场面的，还得还给别人的。”
将回礼挑回来后，婶婶们便各自回了家。而当父亲清点回礼时却愣在了原地。
“难道现在去要回来吗？你可别忘了，这些年若不是大丫头早出晚归地去赚钱，这个家早就散了。你还以为以你这个老好人的那点工资，怎么撑得起这个家？”
姐姐出嫁，伤心的母亲本就憋着一口怒气。这时，父亲责备她向亲戚借钱充脸面，如今女儿是嫁出去了，然而回礼却只有两万，也就是八万得自己赚钱还债。
“我并没有说丫头的不是，而且这八万，不是小数目，我累死累活，一年到头也就四万左右。难道这两年我们不吃不喝吗，还有陈凡还在上高三！”
父亲越说越气恼。
“如果他跟你一样都喜欢做老好人，那就让他别读了，出去打工。”
听得父亲越说越激动，母亲直接将我跟父亲归为一类，怒吼着。
“那你是在怪我了？”
父亲顿时没有再说话，只是有些疲倦地走到门口，回头看了母亲一眼，随后从口袋里拿出一支烟点燃，孤寂地抽着。
“不怪你，怪谁，就知道喝酒，拿自己那一点钱出去大方。若你是家族的老大，这些年我们何必受这些苦，何必让大丫头这样没有脸面地出嫁，估摸这会她还得看婆家的脸色过活。”
憋了一肚子气的母亲终于发泄了出来。但是一想到大丫头估计会被婆家刁难，便又哽咽了起来。
“谁家嫁女儿不是这样，都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嫁出去了，就是别人的。”
听到这些话语的父亲仿佛老了几岁，他愣愣地看着这个陪他走过半生的女人，眼角默默地流出眼泪。然而当他口袋里的手机响起，他又将这些忘得一干二净，随后不耐烦地回怼了母亲一句。
“母亲，父亲，你们怎么了？”
当我出来的时候，父亲依旧站在门口抽起了烟，而母亲则坐在小凳子上哽咽哭泣。
“没事！”
父亲很平静地抽着烟。
“平儿，我有件事跟你商量。”
父亲边抽边说着。
“父亲有事，您说！”
我却没有发现父亲眼神闪着狡黠。
“平儿，你也高三了。父亲也确实干不动了。这样，只要你考上一本，你爹我就是砸锅卖铁也供你读——”
父亲说出了他的潜台词，话里的意思就是你的成绩最多上个二本，太花钱了，还不如出去打工还债。
“我不读了。”
其实就在听到姐姐要出嫁的那一天，我就打算跟林仙儿分手说清楚，然后心无旁骛地去打工。如今该来的都来了，我就是再逃避也不是办法。
“什么，你不读了，你可是读了两年高中。现在就差最后一年，你跟我说不读了。”
听得对话，火冒三丈的母亲赫然起身朝我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两年高中可是花了不少钱，你小子，真是的——”
父亲表面上护着我，其实他求之不得。只要家里没有负担了，他就可以毫无顾忌地出去跟他那些狐朋狗友喝酒打麻将，即使夜不归宿也没有人管他。至于眼前的这三间租来的瓦房，只要我出去打工了，早晚租来的就会变成自己的，至于他自己，已经劳苦了四十多年了，是该退休，好好享受了。
“我下午就去学校将所有东西打包回来，至于打工，我会自己去找，我反正不抽烟不喝酒，打工个十年这些债能够还清的。”
既然我已经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母亲也就没有再说什么了。而此时我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她对我的失望，而这些失望在她越来越少的眼泪里，慢慢变成了蔑视。突然，她整个人变得异常的安静，我跟父亲都吓了一跳。
“那你赶紧去。”
父亲看着，急忙催促着我。
“好。”
我应声，随后骑着电动车出去了。
“滚！”
瞧见的母亲气不打一处来地拿起地上的凳子朝着父亲扔了过去。父亲本想回怼她一下，但是想想还是喝酒打麻将重要，于是便独自一人从小门偷偷溜出去了。
“你就这样走了吗？”
骑着电动车的我本想将我的一切都打包回去，好结束这段弥足珍贵的同学缘分，却不曾想被早就等候多时的林仙儿给拦了下来。
“不然呢？”
全身冒汗的我卷着袖子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
“坏毛病还是不改，擦擦吧。”
林仙儿白了我一眼，右手递过来一张纸巾。
“谢谢。”
我接过，擦拭了汗珠。
“陪我走走吧。”
林仙儿看向我。
“仙儿，你怎么不去上课吗？”
我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我奶奶走了，爸爸接到后妈的电话就立马去了深圳，如今家里就剩我跟爷爷。我还得照顾爷爷，实在没有心情上课，所以我打算明年重考，你呢？”
林仙儿毫不掩饰地说着。
“我，我，我要打工去了。”
我低声回道。
“那我呢，你真的打算跟我分手，若是我愿意陪你——”
林仙儿含情脉脉地看着我。
“可我不愿意。”
这时，我终于鼓起勇气说出了这一句话。
“我知道，你一定会追问到底，我索性将我家的情况告诉你。”
我知道隐瞒没有用，于是我将家里的情况，还有未来可能发生的一切都跟林仙儿说了一遍。
“十年不花钱，只赚钱，那种生活真的很难熬。我不想你过这样的生活，即使你愿意陪我，我也不愿意看着你劳累一辈子。”
我知道隐瞒下去，这次分别只会是彼此的痛。
“那你打算这样过一辈子吗？”
林仙儿有些心疼地看着我。
“你姐是你母亲的女儿，难道你就不是你父母的儿子吗？”
林仙儿还是难以置信。
“这估计就是因为我父亲吧。一辈子都在做好人，好人他是做到了，获得好名声，可是却让整个家摇摇欲坠。若不是母亲顾及我跟姐姐，估计这个家早就散了。如今母亲干不动，父亲也老了，我知道他们早就将主意打到了我的头上，而这也是我无法推卸的责任。”
其实我的成绩能够读什么样的大学，我知道，我父亲母亲也是知道的。只是他们已经不愿意再为了像父亲一样“劣根”的我而折腾自己。
“十年啊，整整十年，那你打算一辈子不娶？”
对于我的话，林仙儿更多的是怀疑，怀疑这是我跟她提分手的借口。
“随缘吧。若是我父亲还是这样喝酒打麻将爱做好人，我母亲跟他之间肯定是势同水火。试问我娶谁不是一样，到时候没有一个女孩子承受得住，那我跟谁的的结局还不是一样离。”
其实我早就看开了，以父亲现在的身体不喝一个够玩一个够，他是不会回头的。而以我母亲的脾气，家里的钱她宁愿寄给外公外婆也不会留在家里。所以将来的债务只会多不会少，而这些我如何能够跟林仙儿说道说道。
“好吧，那我就勉强相信你了。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要给我好好地回来。等我到了三十岁还嫁不出去，我可要找你接手喔！”
感受到了我的情绪，林仙儿双眉皱起。随后长呼了一口气的她，也不再为难我地将一瓶可乐递给我。
“我知道你喜欢喝，拿着吧！”
我接过。
“不要忘了我啊！”
她冲我微笑一笑，努力平和自己的心情，不让我操心地离开的我的视线。
“我不会忘了你的，这一辈子都不会。”
我在心里默默说着，可是我未来的人生路其实就是在一笔账目上不断地还款，还款。至于什么时候能还清，这要看我父母之间战争要持续到我结婚生子，还是孤独终老，而这就是我的人生路，一个无法逃避的人生路。
“林仙儿，好好生活，别等我了。我的人生路估计会很难！”
看着消失得林仙儿，眼神迷离的我忍住内心的伤痛，双拳紧紧握住苦笑着。这时，夕阳的血红余光犹如一把利箭射穿了我的心脏，也射穿了我的生活，更射穿了我以后的漫漫人生路。但在我内心深处却始终有这么一道光伴随着我，不离不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