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你不知世界上谁对你好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不要悲伤,
不要哭泣,
你可以,
骗回去。
——普希银
我在袁老头门口的走廊上。我在把自己和一些压成薄片的纤维晾干。那些纤维上一团一团的黑斑互相渗透着,像一堆人心摊在路上,然后被一一拍扁。
美是十分具有前卫的艺术美感的,毕竟是我的作品。问题是,谁会看出,这些被水浸开的黑斑原来是一个个笔走龙蛇的"biang"字呢?以后是要作为"单体"的大成之作供后人临摹的啊!快赔给我啊!什么颜体,郑体,Times New Roman跟它比起来都弱爆了啊!好吧,重点是一个通宵加破相加可以感受到正在逼近的感冒都算是白瞎了。纸都干得褶皱了起来,黑斑并没有变回那个 “一点飞上天,黄河两边弯;八字大张口,言字往里走,左一扭,右一扭;西一长,东一长,中间加个马大王;心字底,月字旁,留个勾搭挂麻糖;推着车车进咸阳”的"biang"字。
我能怎么办呢?找巴拉拉小魔仙么?唉,天将降大任于我也,自认倒霉。我把它们一张一张地收回来,叠整齐。我都能想象到老头看到这些纸时的表情,用鲁迅先生的话说叫"丑恶的嘴脸"。
"这就是你交给我的东西?"
"滴几滴墨,装模作样地在一些边角写几个模糊的'biang'字就想装是浸水了,滥竽充数。我看你是脑子进水了吧。"
"快回去吧奶子兄。"
我会让他得逞么?当然不会,所以我把纸叠好后塞到了边上的垃圾桶里。
想了想,我又把纸抽出来,一张张撕碎了,再塞进去。你知道的,破坏总是能给人带来快感。
刚塞完,就见袁老头迎面走了过来。
他路过我身边,看了我一眼,又往前走了几步,掏出钥匙,打开门,又回头看了我一眼。
"难道还要我请你进来?"他说。
进就进,谁怕谁!
"单身同学是吧。"
"那个字念shan,老师。"
"好的,善身同学。"袁老头重重地念了下我的名字,露出他的招牌微笑:"字抄完了?"
"没有。"
"抄了多少?"
"一个字都没抄。"
"好,好,好。"袁老头保持着他的微笑。
然后是沉默,大段大段的沉默。 不知怎的,我莫名觉得有点慌。
"没……没事我先走了……"我终于还是忍不住打破了沉默。奇了怪了,我又没做亏心事,为什要怕。哼,鼓起勇气,走到门口啪叽关上门就可以了!嗯,就这么办。
"站住!"袁老头道。"我让你走了么?"
腿长在爷身上,爷想去哪就去哪!我心道。但无奈,嘴巴背叛了我。"没有。"它说。
然后手脚躯干,它们都背叛了我,就这么老老实实地定着。看起来就像我心甘情愿地站着。
"拿着。"袁老头突然丢过来一张卡片。校园卡,是校园卡,哇,老头良心发现了么!好人,大好人啊。哼,既然你诚心诚意地让步了,我就大发慈悲地原谅你吧。
我伸手一接,谢字刚蹦到喉头,又咽了回去。居然,不是我的?诶?这张平凡到完全找不到特点的脸为什么有点眼熟,这不是那个名为"不存在"的妹子么!什么情况?
"哦。还有你的。"biu~的一声,老头又射过来一张卡。
我扑!
没扑到……这直接砸到后面墙上了好吧,鬼接得到,老头你一定是故意的!我捡起校园卡吹了吹,还好,没破相,这照片有点小帅。
"你要好好谢谢人家。"袁老头说。
"为什么?"我用眼神向他发问。
袁老头微笑,然后打开了电脑。
沉默,大段大段的沉默。
"吃!""碰!"
突然从他电脑传出了清脆的女声。有妖怪!不对,你丫在搓麻将!我还在这边站着好么!你不应该还有话对我说么!我还是个孩子好么!让我看到这么羞羞的事情真的大胶布么!
我觉得我十分有必要提醒他一下,于是,我义正言辞地咳嗽了一声。
沉默,又是大段大段的沉默。
我又咳了一声,又一声,又一声,我都要把肺咳出来了啊,看向我啊!
"胡了!",当当当当,一段胜利的音乐。"哈哈哈。"老头开心地笑了。然后他终于发现我还杵在这。
"咳咳咳,单身同学。"老头微笑。
"是shan,老师。"
"我管你是什么!你怎么还在这!还要我请你出去么!"老头一阵咆哮,然后恢复微笑状态。
我就被他的声波冲了出来,被冲出来的还有我手上的两张卡。
"柯风雅",原来她叫这个名字。"数学系15级本科生"。还是个学数学的女孩子。可怕。想象着她披散着头发,带着厚厚的眼睛,一边解函数一边抠脚的样子,这画面太美,我一下子就拒绝了。
我要怎么把卡还给她呢?我要怎么报答她呢?以身相许,不,我依然是拒绝的。她为什么要帮我呢?虽然说我长得如此气质动人,英俊潇洒,还学富五车,知道"biang"的十一种写法。好吧,这么看来她会爱上我然后帮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但是,她是怎么帮我的呢?难道!她居然!天哪!不!这画面太美,我拒绝!删掉删掉!没想到你为我牺牲这么大,我只好,请你吃顿饭了……
那么就下节文学鉴赏课吧!不对,那是下周了,她这一周怎么办?可烦,就不能顺便留一下联系方式?
我回到宿舍,果不其然,呆子又在打游戏,蛋蛋又在边吃吃吃边网购一些吃吃吃的东西。阿格自习刚回来,一脸精尽人亡的样子,好像他经常这样一副没精神很累的样子,毕竟大一就成了学生会骨干,可能就比较累吧。
"卡拿回来了?"阿格一脸真诚的关切。
"嗯,拿回来了。"
"怎么拿了这么久,还有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呢?我绘声绘色地讲了我是如何在路上偶遇劫财劫色的歹徒,如何机智地勇斗歹徒,最后虽英勇负伤但成功把他打得生活不能自理的故事。
"喏,这是被劫色的女孩子掉的卡,她从歹徒手里被我解救出来就吓得跑没影了,还不知道怎么还她。"
"我看看,我看看。"胖子一爪子抓过校园卡,定睛一看,一嘴的爆米花都喷了出来。"这样的妹子也有人劫色?"
"那,万千世界,喜欢什么口味的人都有嘛,或许这个人就喜欢味道淡一点的。"
"这呆滞的脸,贫乏的胸,这歹徒的口味也太淡了。"
"哪有那么不堪。"虽然胖子说的话基本属实,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有点生气,于是决定生平第一次昧着良心说话,"我觉得还有点可爱啊。"
"那你准备怎么还给她?"阿格问。
"我也不知道啊。阿格有办法么? 啊湫。"
"数院跟我们化院一样,也是个大院,还真不好找,我帮你问问吧。"
"那辛苦了啊, 啊嚏。 啊戚!"我开始不停地打喷嚏。
"你怎么还感冒了。还有这衣服,这么皱,浸过水了吧。你跟歹徒去水里打了?"
"没……啊湫……没有。"我于是又给他们讲我路过未名湖是如何看到有人想不开跳湖自杀,我是如何英勇地跳水救她,她是如何地想要以身相许,我又如何地义正言辞地拒绝的故事。
"这么大雪,未名湖都没结冰?"
鬼知道结没结,我心道。"没啊,这不才刚开始下么。"
"也是。"
诸事议毕,大家又接着各干各的了,阿格给我泡了杯感冒冲剂,并监督我吃了药。
晚上果然就好了许多。
时钟就这么拨到了深夜。
阿格说"感冒了就早点睡吧。"
他们三个都上了床。
可我不能睡,这是我宝贵的读书时间。
我必须争分夺秒地学习,这样白天才可以浪,成绩才不会掉。
雷打不动。
我就就着阿格的灯,写高数作业,写普化作业,然后预习或者复习,有时一点半结束,有时两点结束。
结束后,我就轻轻地躺上床。
胖子打着鼾,阿格偶尔在上铺翻下身子。
岁月静好,感谢上苍。
好梦妈妈,晚安。